蒋方良：畸形政治铸成寂寞人生

　　谁是谁非之长平专栏

　　12月15日，蒋方良在台北病逝，蒋氏家族的最后一抹余晖在台湾政治的天空散尽。一段在热烈的红色革命年代开始的异国婚恋，在经历了大半个世纪的畸形政治侵蚀之后，终于在寂寞凄凉中画上了句号。回望逝者的一生，可以看到扭曲的历史如何窒息一个人的平凡生活。

　　从现有资料上看，俄罗斯少女芬娜并非出身显贵，也无半点政治野心，个性开朗活泼，作为西伯利亚某工厂的一个女工，和其他怀春的少女一样，爱上了本厂一个叫尼古拉的青年。然而，因为这个尼古拉又名蒋经国，她被迫卷入政治风云笼罩下的高墙深院，婚后大半个人生则以蒋方良之名隐藏在神秘和寂寞之中。

　　从苏俄女工到台湾“总统夫人”，从家乡俄语到异乡宁波话，在洋溢着共产主义激情的《国际歌》声中嫁给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共产党员开始新婚，却在“反共”的喧嚣声中看着丈夫统帅孤岛坚持与大陆的“三不”(不接触、不谈判、不妥协)政策度过中年并步入老年，最后又在国民党失去政权覆水难收的时移世易中走过晚年光景，被迫卷入的政治斗争赐予这位女性的经历荒诞而失落。

　　据记载，蒋方良初到中国，陪同丈夫在赣南推行“新生活运动”时，活跃热情，担任育儿院院长，并带头上街募捐。当到台湾时，还能自己骑车买菜，洗衣做饭，平民生活不亦乐乎。渐渐地，因为非常政治的需要，她被要求三缄其口，深居简出。开始还能找朋友打打麻将，后来，蒋经国当上“总统”以后，麻将也不让打了，玩高尔夫球也被限制，越来越深地隐藏进神秘宫闱，越来越寡言少语，一直孤独到尽头。

　　甚至，在她婚姻生活中不幸出现的一个情敌、蒋经国的非婚妻子章亚若，也因为事发政治豪门而涉嫌被秘密特务谋杀致死。面对这个结局，不知道一个原本意愿平凡的女人作何感想。

　　为适应行事诡秘的独裁政治生活中的规定角色，为适应三从四德、相夫教子的中国妇女的“传统美德”，蒋方良作出了巨大的努力和牺牲，加之亲人命运的乖蹇令她屡遭打击，其长媳蒋徐乃锦曾经回答外界询问时说，“她内心的痛苦到什么程度，那你要再多40岁才能明白。”

　　这当然并非是年龄的原因。假设芬娜的婚姻和人生没有卷入政治漩涡，她也许过着自由自在的平民生活；又假设蒋方良生活在开明有序的现代民主政治构架之中，她也许能尽情充分地享受“第一夫人”的美誉和风光。

　　呜呼，逝者长已矣，生者何切切！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一部中国近现代史，每一个细节都在低吟着令人无限怅怀的悲歌。但愿对逝者的哀悼能够留给生者更多的反思。

　　长平：《外滩画报》副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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