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管前“最后一搏” 南方证券非法吸存4亿调查

　　已过不惑之年的孙女士此时却迷惑不已。受过高等教育的孙女士做梦也没想到买国债也会血本无归。孙是天津人，2003年在天津市南方证券南京路证券营业部员工的劝说下把几十万资金从柜台转出购买了国债，但如今她的国债账户里已经空空如也。

　　“国债是国家信用作担保的，是一种最高信用的投资品种，为什么投资国债也不安全呢？甚至一文不剩。”孙女士欲哭无泪。

　　记者经过大量的调查了解到，孙女士事件只是南方证券国债吸存黑洞的冰山一角，南方证券很多营业部都存在类似情况，遍布全国。据南方证券目前的最保守估计，涉及金额也在4亿元左右。

　　融资陷阱

　　2003年1月14日，李先生以所在公司的名义与南方证券哈尔滨道里证券营业部签订了一份委托南方证券购买国债的协议书，协议规定，这笔钱用于购买10年和15年期国债；补充协议规定，期限为一年，南方证券可用于国债回购，回报率是8．5％（2．5％的国债收益加上南方证券6％的收益承诺）。李先生把自己的资金和公司职工的养老保险企业年金共304万元从柜台转到国债账户。

　　“原来我就是拿这笔钱在营业部做新股申购，极少去做风险高的股票买卖，后来新股实行配售，我们这笔资金就不动了，基本闲置在那儿。后来道里营业部的经理就找到我，百般劝说，承诺我们在他那里委托做国债可以得到8．5％的回报，当时我们就想这笔资金闲着也是闲着，有这么高的回报，而且又是购买国债，最不济也能收回绝大部分本钱。另外南方证券是家大券商，风险应该是极低的。”李先生痛苦地回忆道。

　　而哈尔滨的史先生也有同样的经历。史先生与亲戚朋友凑了100万元，一直在道里营业部做新股申购。2002年7月，营业部经理找到他，“你每年申购新股的收益率也就在10％左右，现在新股配售你这笔钱也没有了申购条件，我给你指一条挣钱的路子，在我们这儿买国债，每年8％的利息。”对于高利息，经理解释道，“这是因为你的资金大，所以我们想继续留住你这个客户。”

　　“经理告诉我只赚不赔，期间多次动员，还不让我向外说。”史先生被要求弄一个法人账户购买国债，“他们告诉我个人账户买不了国债。”

　　沈阳王女士的经历更为离谱。王女士在找不到机构公章的情况下，拿出了一个1983年登记的早已过期的小饭馆的公章，营业部经理竟也爽快答应签了协议。“全都是亲戚朋友的血汗钱啊，我们哪懂这里面的玄机。”王女士哽咽着说。

　　“我们200多人都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南方证券诱骗以机构名义签的《委托国债投资协议》。有的人合同金额小，就被他们把几个不相关的存款个人拼凑在一起。”天津的孙女士告诉记者。

　　“我们并不懂什么叫‘以机构名义’，签合同时南方证券要我们盖个单位章。并解释说，这就是走一下形式而已，买国债没有任何风险。因为我找不到帮我盖章的单位，还是工作人员帮我找的。那个单位的所有情况我都不知道。”天津的刘先生补充道。

　　记者调查发现，除深圳以外的广州、沈阳、北京、上海、成都、武汉、福州等南方证券七个分公司下属营业部绝大部分都有这样的事情。

　　窟窿有多大

　　据记者深入调查发现，在南方证券沈阳、北京、广州、武汉分公司，这种情况甚为严重。南方证券内部知情人士透露，该类事情主要分布在上述四个分公司。根据南方证券自己的统计和留底情况，初步估计涉及全国各地将近2000人，金额约4个亿，其中尤以天津、福州、武汉、顺德最为严重。他同时表示，目前的统计主要根据个人投资者自己的申报，并未开展核实工作，但“应该水分不大”。

　　但据记者了解，涉及金额远远大于4亿元。目前已了解到天津涉及200多人6000多万元，沈阳一家营业部涉及4人500多万元，哈尔滨9人5000多万元，福州1955人6000多万元，铁岭8人1300多万元。

　　据南方证券知情人士透露，武汉和广州分公司涉及的人数最多。据该人士介绍，该类非法吸存金额约4亿元，人数在2000左右是个比较客观的数字。由于具体数字尚未认定，现在不排除有机构希望将债务在个人债权内解决。

　　不过南方证券债务组组长丁峰对此事什么都不愿透露。

　　南方证券被接管后，所有债权人的债务均被冻结，各地债权人到北京、深圳多次追讨但均无功而返。在南方证券被接管的第二周，天津、沈阳、铁岭、哈尔滨等债权人汇聚北京上书证监会、央行，都没有结果。天津40多位代表甚至在北京分公司“坐镇”7天，最后天津市政府秘书长亲自把他们劝说回家，在天津市政府的协调下，南方证券只给每人付1万元生活费。

　　“今年4月份，南方证券总部派律师过来鉴定，认为我们的钱是个人资金，但拒出证明。后来南方证券债务组组长丁峰承诺9月底绝对会把钱给我们的，实在不行12月份一定会兑现。但现在这种承诺已经是竹篮打水了。”福州一位债权人说。但丁峰否认了这一点，“那是债权人的说法，我没做过承诺。”

　　福州那位债权人告诉记者：“后来来自深圳证券交易所的、接管组分管不良资产处置的李军和广州分公司研究了很久，出证明承认我们福州这块儿的钱是个人资金。但他直白地告诉我们：接管小组和广州分公司都把你们的钱当成个人的，但南方证券没有钱给你们，你们可以去找央行要。”

　　福州一位债权人向记者传真了南方证券福州五一北路证券营业部给他们的证明材料，“2003年4月，你们应我营业部要求，将你们在我营业部分别设立个人保证金账户的资金总计人民币伍佰万整转入我营业部指定的22014179账号内，并以该‘智网电脑’的名义购买记帐式国债，现我营业部确认以‘智网电脑’的名义购买记帐式国债资金系陈某某、徐某某等人的。对资金转入22014179账户如何购买国债你们并不知情，完全系我营业部行为。我营业部愿对此承担一切法律责任。”落款时间为2004年10月25日。

　　“我们现在只能等接管期结束后上告了，虽然没有希望。”孙女士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丁峰在电话中告诉记者：“还不还钱不在于南方证券的态度，要等高层的态度，并且这件事情的政策性、专业性很强。”

　　陷阱的背后

　　虽然涉及数亿元的金额，但南方证券那位知情人士不愿承认这是南方证券总公司的行为。他透露，南方证券并不允许此类现象，都是下面公司私自开展的个别行为，为了完成任务，分公司的一些员工采取这种办法，分公司的领导层可能知道。

　　“涉及这么大金额、这么多人、这么多地区，南方证券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并且没有总公司的部署，各分公司是很难达成统一的。”北京一位证券分析人士质疑道。

　　南方证券一家营业部的经理直言道，这种融资是总公司给各管理总部（分公司）下达任务指标，分公司再分派到下辖各营业部的。“2002年到2003年，南方证券当时已经相当危险，资金链随时可能断掉，贺云和阚治东来了后，资金已经相当紧缺，总公司于是正式下红头文件给各分公司，下达融资任务。每家分公司都有具体金额的任务，分公司再分派给各个营业部，总公司甚至数次开会布置这项工作。”

　　记者手头拿到的一份《南方证券股份有限公司工作简报26期》中清楚地说明了这个不争的事实。

　　简报中详细记录了2003年6月16日南方证券分公司业务专题会议纪要。纪要中用图表清楚地注明了2003年年初分配给各分公司的融资指标。

　　当时参加会议的有总裁阚治东、副总裁许均华、韩宝兴、研究所所长李启亚、经纪业务部老总王建春、计划财务管理总部副总经理董宇辉和各分公司负责人，各分公司负责人还分别汇报了2003年融资到位情况，并对保证金和融资额变化进行说明。

　　就在此次会议上，南方证券还布置了到6月底完成3000万元新增融资任务，要求各分公司在14天内保证完成。

　　在这份纪要里，记者还看到了南方证券各分公司截至2003年5月底大致的融资规模。

　　“当时的融资协议均为总公司提供的协议范本，附有完整的补充协议范本，而且在我们南方证券每笔融资都要总裁来批，我们营业部本身哪敢这么融资，并且风险这么高，我们会傻到主动为公司去找资金吗？”南方证券一家营业部经理称。

　　他告诉记者，由于这两年营业部举步维艰，当时总公司承诺，融资额可以增加营业部的考核利润，并且拉来资金的工作人员还有1％的提成。同时面临的另外一个压力是同地区的其他券商营业部也在进行这样的融资，客户流失是个大问题。“当时我们也是想，既能完成任务，又能完成考核，还能留住客户，而且买国债风险也不是很大，我们就做了。全是靠面子靠朋友，甚至连我自己和营业部的一些员工也从亲戚朋友那儿凑了很多钱放进去。”

　　“这些客户都是基于信任我、信任南方证券才愿意把钱拿出来的，那都是他们的血汗钱啊，我很对不起他们。我老婆孩子都在当地，我也是当地人，现在压力都到我这儿了，真不知道后边会发生什么事。”这家营业部经理悲观地说。

　　据南方证券那位知情人士透露，这些钱到营业部之后，一般通过两种途径进入总公司，一种是以买国债的形式将钱直接给总公司；一种是有的营业部担心风险，买了国债。不过签的是一样的合同，其中部分国债不断展期、延期。“如果南方证券破产清算，债权人的损失会比较高。”该人士认为。

　　“其实个人也是可以买国债的，”但为什么这些融资要求必须以机构名义来签协议呢？“因为个人买的国债，公司就不能进行国债回购了，这样公司融资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南方证券那位营业部经理告诉记者。据介绍，以南方证券名义进行国债回购登记的国债账户里的国债，被非交易过户到中国登记结算公司。

　　今年3月3日，南方证券54．7亿的国债被中国登记结算公司公开拍卖。“这些国债是用客户的钱买的，凭什么当成南方证券的资产被处理？要卖可以卖哈药和哈飞的股票啊，那是公司的资产。并且接管公告中明确指出机构债务暂缓支付，为什么登记结算公司要先把钱拿回去？”南方证券的那位营业部经理颇为不解和无奈。

　　“其实南方证券和接管小组一直在做各种努力”，南方证券那位知情人士告诉记者，今年5月份南方证券曾委托深圳一家司法鉴定机构作为独立第三方去天津进行个人债权人的甑别工作，原计划要陆续去武汉、沈阳各地，但是，“在天津鉴定时出了一些问题，也可以说是个意外，两天后就返回了深圳。”之前南方证券还派过律师分别去天津和福州进行取证工作，但后来都半途而废。

　　“南方证券接管小组一直在向四部委反映这个情况，但并未得到答复，目前对如何处理该类资金尚无任何说法，要看国家和政府的态度。预计处理政策1月2日前会出来，包括债权债务的处置。”这位人士直言。

　　“只要国家有方案，返还资金并不存在技术上的难度。南方证券要是不倒闭，返还本金的可能性非常大，但利息肯定不会有。南方证券和债权人唇亡齿寒，如果南方证券好了，债权人的利益能得到更好的保障。”

　　分管不良资产处置的李军10月份告诉福州一些债权人，南方证券很可能要重组，而债权人的资金会打8折偿还。知情人表示，南方证券如果倒闭，赔付就没有希望，不倒闭则有可能赔付。他认为工作应该继续下去，委托第三方司法机构去完成甑别工作。“从负责的角度来说，不能因为取证有难度和道德风险而不进行。”

　　截至发稿时，记者没有打通来自证监会的接管小组组长王旻的电话。（郭宏超 申兴）（来源：经济观察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