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新编
张芙鸣(特约书评人)
在香港，能把历史题材当代化，把古事小说写成都市通俗读物的，有两个作家，一个是李碧华，另一个或许就是陶然了。李碧华能把一段历史、一个细节铺展开来，大开大阖，表现的是大悲情、大才气；陶然则把一个人物、一段故事浓缩进去，变成稍纵即逝的感觉，处处闪着晶莹剔透的智慧。
上海古籍出版社近来出版了香港著名作家陶然的“新概念小说”三卷，其中最能体现“概念”之新的是这本以古事写当下的短篇小说集《一笔勾销》。所谓“新概念”，应当是对固有概念的重新阐释和认定，它包含着颠覆和重塑的意义，时下流行的“中小学新概念作文”，所指向的正是对旧有文本形式和话语功能的重新阐释和移植再生。
陶然的新概念，是对文学经典进行港式演绎，让古人复生，旧戏重演，而传统的道德准则和人生信条在香港商业化的日常生活和物质性的模拟经验中受到质疑和嘲弄，被历史固定的类型化人物在作者独特的虚构文本中被激活，时间的这一面和那一面之间的巨大反差，造成喜剧性的讽喻效果，读者在对经典的颠覆性阅读中回味无穷，其中既有消遣的兴致，又有对作者文学智慧的叹服：且看当年无所不能的土行孙，辗转衍生到二十世纪的香港，竟难以立足，无计可施，往昔的“土遁术”不能显灵，因为香港哪还有土啊！到处是钢筋水泥，是建筑工人的天下，那土行孙前世的能耐，谁还放在眼里，真是英雄气短啊！再说那倾城倾国的貂蝉，如今为了王允这厮的诡计，只能在喜来登酒店与董卓周旋，与吕布游戏，事成之后，那王允竟一走了之，只剩下貂蝉一个人在兰桂坊喝闷酒，恍惚之间她又看到王允和另一美女海伦出双入对……包拯转世香港，发现到处都在播放关于他的电视连续剧，现代生活的贫乏可见一斑，且有那安徽、河南两地争着做他的故乡，实在令包拯无力断案，千年古事，被翻出来炒作，怎能叫古人灵魂安息呢！这本小说集无处不在的荒诞，拆解了史实的严肃性，而正是在这种文学游戏中，作者揭示了古人与当代人相通的生存立足真相，强调了香港社会对传统文化的转换功能，尽管作者本人对这种功能持讽刺和批判态度。
陶然出生在印尼万隆，在北京读大学，之后赴香港发展他的文学事业，地域变迁和生活经历使他能在多元文化坐标中发现文学叙事的独特意义，即揭示当代与古代，文学与历史神秘的隐喻关系，这既需要作者有坚实的传统文化根基，又需要有阐释和演绎的魄力，更需要有妙不可言的游戏旨趣，因为只有游戏，只有半真半假，只有通俗易懂，才能符合香港，才能表现香港，陶然似乎轻而易举地掌握了这些要领，他把一直被香港视作“他者”的经典文化拉进了日常生活，在古代文学这块丰富的宝地，找到了表现香港现代生活的新途径，陶然的尝试是有意义的，而他的读者更开心，因为阅读是一场游戏和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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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笔勾销》，陶然著，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10月版，15.00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