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仙钦：赴汤蹈火23年痴心不悔

　　【人物档案】

　　林仙钦，男，53岁，现为温州市永嘉县桥下镇村民，经营运输，同时担任桥下消防队队长。凭个人力量在23年时间里耗资200多万元组建起一支专职消防队，同时创建了国内首个专职消防网站。

　　纵然步履维艰还是不舍希望

　　23年来为了一方百姓的安居乐业，这个在当地赫赫有名的“能人”几乎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心血。但在采访中，他一再表露出韶华已去的哀伤。他的哀伤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专职消防这支社会灭火力量至今还没能得到真正的认可和扶持。

　　长期以来，消防队是老百姓心目中火灾突发时的安全保证力量。城市道路上呼啸而过的消防车成为消防力量的象征。但在广袤的农村土地上，现有的消防力量还难以将触角及时地伸及。目前的部队消防编制最多下达到县一级。所以许多农村一旦发生火灾，消防队赶到的时间通常要超过一个小时。这对十万火急的救火来说已没有实际意义。

　　专职消防和义务消防力量就在这样的空间里显现出他们的重要性。他们广布在乡村之间，在火灾发生时能及时赶到灭火。但对农村群众具有如此重要意义的消防力量却长期得不到资金上的保障。林仙钦的个人努力如此艰难，也就是社会消防力量在我国走得步履维艰的一个缩影。

　　在对林仙钦采访时，他总是不停地说，别光写好的，多写写问题的存在。其实，这才是他最关心的关键点。资金的到位、消防员的人身安全保险、消防车牌照的审批，这些都是现在社会消防力量遇到的难题。林仙钦说，只要这些环节中出了一个问题，他的消防队也许就无法再支撑下去。好在目前社会消防力量的重要性正日益凸显。今年省公安厅就要求广泛发展多种形式的社会消防力量。也许到问题真正能解决时，林仙钦也就能如自己所说，安心地将消防队交给他的副队长，而不用靠着一张老脸四处筹钱了。

　　今年2月15日中午，海宁市发生一起特重大火灾事故，当场造成39人死亡，4人受伤。后又有一人在医院不治身亡。这是20多年来我省最严重的一起火灾事故。事故发生后，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和副总理黄菊都作了重要批示。国务院调查组赶到事发现场，开展事故的调查工作。

　　7月16日海宁市成立了9支专职消防队。至此海宁市下属的9个乡镇都有了自己的消防队。这些消防队的队员都不是现役军人，而是从当地老百姓中招聘的。这些系统化专职消防队伍的成立，也标志着全省开始启动专职消防队这一新型消防力量。

　　8月19日省公安厅作出要求，至今年年底，全省经济百强镇和生产总值超10亿元的乡镇要建立专职消防队。至2007年年底,全省所有乡镇要建立有组织、有队址、有器材、有执勤、有训练的专职消防队或义务消防队。通过3年努力,全省基本形成以现役消防部队为主力、合同制队员消防站为补充的城市消防力量体系;专职消防队为骨干、义务消防队为基础的农村消防力量体系。同时,各级政府和有关部门要尽早制订社会消防组织建设的办法,为多种形式消防队伍健康发展提供保障。

　　11月19日宁波市有关部门为90个乡镇授牌。到明年年底，宁波市所有的经济大镇都将拥有自己的消防队。

　　自述

　　（在温州市永嘉县桥下镇，不用当地村民指点，就能找到那幢白色的三层大楼。楼下7扇大门全是一色醒目的红，墙上有两行大字：问天问地，问心无愧；赴汤蹈火，无怨无悔。一名个子不高，满脸斯文的汉子脚步稳健地迎了出来。要是他不作自我介绍，你根本想不到这就是那个用了23年时间和200万元家当创立起一支消防队的传奇人物林仙钦。上月18日，他刚获得了浙江省消防总队颁发的“浙江十佳消防卫士”称号。）

　　起因

　　不要叫我林老伯，你可以称呼我林队长。这个叫法我听着比较习惯。（笑）

　　说起来，也有23年了。你不来问我的话，我还不会去算年数。现在一算，倒真吓了一跳。

　　人一辈子没几个23年，但我过得很充实。至少以后回头看看，我也算做了一件积德的事。不是有句话叫“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这些年救了多少人我自己都数不清，所以我感觉这辈子做人很心安。

　　我的经历跟我同时代的人差不多。1972年参军，6年后退伍回到家里。回来后在桥下水电站干了3年。1981年做了韩埠村的村支书。这期间开荒种田、养鸡承包鱼塘，跑运输拉生意，一直没闲着。我后来在想，要是当初就一直把所有精力放在赚钱上，也许到现在我已经成了个不得了的人物了。（一拍脑袋）哦，不过现在也还算是个小有成就的人物。（笑）

　　很多人都问我当初怎么会突然把脑子转到消防灭火这条路子上？他们都觉得这和我以前的经历毫无关系，而且决定下得很突然。但我一起奋斗了多年的队里弟兄们都知道，是1981年的两把大火让我觉得喘不了气。

　　就在我当上韩埠村村支书那年的冬天，村里突然失火了。村民报了火警，可我们这里离永嘉县城还有很长的路。等县里消防队赶到我们村的时候，都已经过了1个多小时了。你想，还能剩下什么！过不了多久，隔壁八里村也是一把大火。两个村总共40多户人家没了住的地方。但按照庄户人家的习俗，闹了火灾很不吉利。于是谁都不肯把落难的乡亲接到家里去。100多个人就这样住在村里的破祠堂受冻。

　　那年冬天，我拿了自己退伍补助金1000元和东拼西凑的几百元买了一辆板车和一台200多公斤重的喷灌机，然后拉上了我三弟林仙云和四弟林仙华。就这样我们成立了桥下镇最早的消防队。此后近10年的时间里，我们就靠着这辆板车拉着喷灌机四处灭火。

　　其实，那时候我真没什么钱，不像后来做了生意手头宽裕了点。1981年时的1000元可是很值钱的。为了省下这些钱，我两岁半的女儿得了急性肺炎，我都舍不得租车，一路抱着她跑到车站去坐车。还好老婆也没说我，但我心里对她和孩子很愧疚。（面色凝重）

　　坚持

　　从1994年开始，我办起了运输公司，几年后我手头攒了3万元。原想把家里两层楼的房子再加高一层。但我弟林仙华却说想买辆正儿八经的消防车，他说已经准备了4万元，就缺个车库。当时我一听心就热了起来。盼了多少年，就盼有辆自己的消防车。于是房子不加高了，3万元就盖了个车库。那辆“飞虎”牌消防车买进来后，我们的消防队就像个样子了。那时，除了我们家里人，村里其他几个热心的朋友也加入了进来。就这样，义务消防队成立了。

　　到了香港回归那一年，我们的消防队已经在桥下镇声名远播，但问题也跟着来了：一是经费不足，二是消防车没法上牌照。

　　我们像专职消防队那样24小时备人值勤，但是队员们仍然是义务灭火，从来没有拿过一分钱。可队员们不拿钱，车总不能不喝汽油吧。救一场火，现场的碎玻璃等杂物经常会把我们的水带戳破。水带破了又不能补，只能重新买盘新的。一盘20米的水带就得300元钱。再加上油费，汽车保养折旧以及其他七七八八的费用，一场火救下来没有1000元根本过不了关。我记得去年有一次去救辆起火的油罐车，足足喷了10多分钟的泡沫，光那些泡沫就得8000多元。

　　消防队的规模越来越大，我们的经费也日渐捉襟见肘。到了1999年，实在撑不下去了。那时，车子油箱里都是空的，车坏了也没钱去修。消防队停了几天后，西溪乡起了一场大火，那边的村民打电话来求救。可你让我怎么去救，消防车没油开不出去。

　　那一次，大火烧掉了30多间房子。我心里这滋味啊。要是当时消防队还在运转，赶过去顶多也就烧掉3间。当时我老婆也跟我说，无论如何要把消防队再弄起来，于是我咬咬牙又搞上了。

　　其实早在1994年，县政府就出过一个24号文件，以谁受益谁出资的方式解决专职消防队的经费问题，当时还定下来徐岙乡、西溪乡和我们桥下镇政府以1:2:3的比例分摊总共10万元的经费，但一直没有落实。

　　2002年，我们通过县人大代表提议，总算解决了一部分经费，每年有了10万元的政府补助。当然还有更多的钱得我们自己来筹。像我们这样的规模，一年的维持成本起码在20万到30万元。

　　希望

　　把消防队建到这个份上也真是不容易，但慢慢地我感觉自己真的老了。今年县里消防大队对我们进行体能考核时，我明显感到力不从心了。我已经53岁了，撑不了几年了，但我还得撑下去，因为我怕一旦放手，这个队伍就会散掉。

　　说实话，很多时候队里还得靠我这张老脸去四处筹措资金。好歹我去筹钱人家还会给我几分面子。我现在就盼着经费的问题能靠着政策从根本上得到解决，能像其他地方一样完全由政府来负担。毕竟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现在我们张贴出公告招两名退伍军人来补充队伍，我打算让这两个人成为拿工资的“职业”消防员。

　　今年，在全省专职消防队队长培训班上，我被要求上台去讲话。我对大家说，我自认为我这样热爱消防的精神是可取的，但我这种模式却并不值得学习。

　　消防是有利于全社会的好事，它不能永远靠一股热情来维持。它需要有制度和经费的保证，需要有长期运作的法律依据。大家来宣传我们的时候总是盯着我们的成绩，但他们没有注意到像我们这样的消防队有着致命的缺点。

　　一是消防车没有车牌，因为不是武警消防部队的，所以我们根本上不了消防车牌照。一旦去灭火的路上出了交通事故，那么所有的责任都要我们来承担。温州塘下镇就出过这么个事情。

　　二是队员没有足够的人身保险。消防本身是危险性很高的工作，现在我们几个队员都保了人身意外险，可最高赔偿金额才5万元，万一出了事，只是杯水车薪。

　　今年除夕凌晨1点，我们去救了场火，两个队员受伤了。一个手腕粉碎性骨折，另一个腿骨折。手腕骨折的那个队员伤好后手就使不出劲了。他原来以修理摩托车为生，现在只好卖了修理铺转做别的。过年时，我们队里几个人一直都陪在医院里，心里很不好受。我们不像正式消防员有抚恤金这些保证，真要出了事没人管。

　　我现在就琢磨着等两个退伍军人招进来后把队伍往真正的职业化路子上带。等到我们这些老队员退下来后，很少再会有年轻人像我们一样满腔热情地义务做这些事了。职业化才是真正的出路。毕竟一方老百姓都需要这样一支消防队。队伍不能不存在。

　　等这些问题都解决了，我也该放手了。我看好了，就交给现在这个副队长。他人牢靠，办事挺好。

　　23年了，我几乎有3次因为救火没了命，但现在我还活得好好的。我想，这支队伍也会好好地运转下去。一切都会好的。（笑）

　　来源：今日早报　作者：本报记者任慧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