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调查:谁在为不法分子控制火车站“撑腰”？

　　京九铁路途经河南省信阳市潢川县，因为周边都是产粮大县，这个偏僻的豫南县城便成为重要的粮食中转运输站，每年有6000节左右的车皮计划。替人办理车皮、组织运输的货运经纪人的生意一度红红火火。然而，自从今年成立了“经纪人协会”后，这些经纪人便陷入苦海。这个协会不仅强迫经纪人入会，缴纳高额费用，还把持着潢川火车站的车皮使用权，并控制了当地一个中央储备粮库的车皮，甚至冲击公安机关，殴打民警。他们之所以如此胆大妄为，是因为有一把由当地有关部门撑起的“保护伞”。

　　“袭警案”暴露幕后黑手

　　11月14日上午11时，潢川县开发区公安分局二中队队长付宗楠接到了当地中央粮食直属储备库保卫科的报警电话：“经纪人协会”的赵国涛、黄正旺纠集了一些人，将直属储备库调运粮食的车皮计划登记本抢走，并强行推走了两节车皮。

　　付宗楠与民警王聪、肖明强迅速赶到现场，将正在指挥搬运工往火车皮里装货的赵国涛、黄正旺带回分局。不久，信阳市人大代表、潢川县三陂镇罗新楼村党支部书记孟洁来到分局，向赵国涛询问情况。付宗楠予以制止，孟洁将挎在肩上的包砸到付宗楠的脸上。随后，孟洁的丈夫李永生、弟弟孟黎、李坚等三人先后赶到公安分局，不顾民警劝阻，撞开大门，又踹开三道门，将被逼无奈躲藏在食堂内的付宗楠打伤。可是，在潢川开发区公安分局局长孙峰将发生的情况向县局领导作了汇报并征得同意后，殴打民警的孟洁、赵国涛居然大摇大摆地走出分局。

　　记者到潢川调查此事时，一些公安人员和经纪人告诉记者：“付宗楠被打与他调查‘经纪人协会’的问题有关。”

　　那么，这个所谓的“经纪人协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组织呢？据潢川县开发区工商分局局长魏海峰介绍：该协会是经过全体经纪人同意，并按照有关程序于今年3月成立的，孟黎以高票当选为会长。可实际上，这个协会的成立并不像工商局介绍的那么平静。在一份潢川县公安局对此协会进行调查的询问笔录上，一名经纪人这样说：“孟黎在社会上放话，谁不加入就整谁。他的手下、有黑社会背景的赵国涛威胁货主说，如果在别的地方发货，就让交警扣你的运粮车辆，工商部门扣你的粮食，人身也不会安全。”而9月1日“经纪人协会”召开成立大会时，开发区公安分局局长孙峰更是开着警车、带着两名民警到会祝贺。此事在当地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一名不愿加入协会的经纪人对记者说：“公安局长亲自为孟黎的协会助威，谁敢不加入，人家有后台呀！”

　　据当地经纪人介绍，协会成立后，车皮代办费大大上涨，在运力紧张的时期，甚至从每节150元暴涨到了1000元。南昌铁路局每月下达给潢川站的车皮计划都由这个“经纪人协会”控制。运输成本的提高让企业与货主叫苦不迭。

　　9月18日，一封举报“经纪人协会”问题的信件，被送到了潢川县公安局长殷正发的案头，9月22日，这封信被批转到开发区公安分局，交由付宗楠负责。此后，办案认真的付宗楠就与“经纪人协会”结下了冤仇。

　　工商局与协会相互勾结

　　在潢川县，一些经纪人和工商企业这样说：“经纪人协会”是潢川开发区工商局与孟黎勾结的结果。

　　据当地一名资深经纪人介绍，潢川县开发区工商分局自2002年就开始断断续续对经纪人征收高额的管理费，运原粮一个车皮收100元，运成品粮收50元，远远高于1%～2%的工商管理费，并且向商户出具废发票。今年5月至9月，这位经纪人被当地工商部门收了2万多元的管理费。

　　从事粮食加工的企业也难以幸免。一家大米加工厂的张经理告诉记者，为了减少开支，每次调运粮食他们都是去车站货运室上报车皮计划，即使这样，开发区工商分局照样收费。他说，根据国家相关的管理规定，在货场装运的粮食，当地工商部门根本不应再收取管理费用。

　　当地一些群众认为，工商局支持成立“经纪人协会”正是为了掩盖自己私自高额收费的真相。协会会长孟黎在接受采访时也承认：“一般由协会出面每节车皮收取120元，其中50元上交开发区工商分局，70元作为协会费用。”

　　协会成立后，开始只在火车站货场收取管理费，后来把触角伸向了当地的粮食储备库。这个储备库现有存粮1.5亿公斤，由于担负着救灾、调拨等重要任务，国家每年都给予一定的火车运输计划。调运服务中心副经理柳学明说，因为储备库一些剩余的车皮计划也对外承运货物，所以“经纪人协会”就经常来讨要车皮，不满足就抢。与其理论，他们就往家里打威胁电话。后来，“经纪人协会”规定，不管谁从储备库专用线发车都要交120元的“保护费”。

　　“经纪人协会”替工商局“创收”，工商局自然要“配合”他们的工作。记者调查了解到，加入协会的经纪人，工商局对其经营网开一面；不加入协会者，工商局就卡住经纪人资格证书不发，不给办营业执照，经营中处处刁难。一名叫洪宝成的经纪人由于拒绝加入协会，他代办的货物多次被工商局以抽检不合格为名扣压。一名姓陈的信阳市人大代表对记者说：“‘经纪人协会’在这里影响很坏，在这伙人的周围已经形成了一个由开发区管委会、工商局、派出所组成的保护伞。”

　　明目张胆报复举报人

　　今年11月23日，河南一家媒体以《潢川袭警事件谁是幕后黑手？》为题，大篇幅报道了潢川县经济技术开发区工商分局与不法分子勾结，收取商户高额费用的事情。出人意料的是，报纸到达潢川的第二天，向记者提供情况的中央粮食直属储备库工作人员柳学明就被人当街殴打近20分钟，其中一人还对他说：“德合（孟黎的小名）让来打你的！”柳学明的妻子刘华称，报道见报的第二天，她接到了孟黎打来的恐吓电话。

　　柳学明被打，民警遭袭，这些事情仍然没有引起当地政府和公安部门的高度重视。潢川县公安局对民警付宗楠被打之事迟迟不予处理。据付宗楠介绍，事发后分局让其与孟洁握手言和，他不同意。潢川县公安局长殷正发说，当时他在外地出差，回来后还未听取专门的汇报。而在结束调查采访的第二天，潢川县公安局打来电话告诉记者，殷正发局长组织公安局党组听取了相关人员的汇报，做出了以下处理决定：一是立即对赵国涛实行治安拘留；二是再次组成联合调查小组对此事进行调查。

　　但这种处理方式没有得到当地经纪人和公安局内部许多干警的认同。潢川县开发区公安分局政委张杰说：“冲击公安局并打伤民警的人走了，扰乱储备库经营秩序、抢夺火车皮的犯罪嫌疑人也迟迟得不到处理，到底谁在为他们撑腰？”（记者王恒涛）（/半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