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边拾翠）

　　杜兴成

　　寒雪飘过的京城，路好滑好滑。又是一个春节将至的时节，人们见面就用南腔北调的话语相互问候着：“你今年回家吗？”

　　“我要回家！”

　　回家是人们永远谈论不完的一个话题。回家对于每个人来说有着不同的含意。回家是人生天伦之乐的晴雨表。回家能品尝到平日里难得一饮的陈酿美酒。

　　说起回家，早在中学时代我就颇有感受。家离县城还有一段很长很长的山路，我从初中起就开始住校，每周星期六下午回家，星期日晚上返校。只要我一回家就换上破旧衣衫，叫上二弟，总是拼命干活。什么挑粪、浇地、砍柴、割草、打草席全不在话下。一天下来，双肩磨起了血泡。

　　我真正离开家是六十年代末的那一月，我从绥阳应征到贵阳，在火热的军营生活里锤炼自己。

　　入伍后，我第一次回家是三年后的一个夏天，回家的那一天，我穿着一身整洁的军装，背着一个小挂包，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快到家的时候，远远望去，乡亲们正在田间薅秧，只听有人嚷嚷：“你们看那是谁呀？”

　　那天晚上，我们家摆了六桌酒席，村里像过节一样热闹，父母亲高兴得跑前忙后。屋子里挤满了人，我给老人们敬烟，给小孩子们递糖，乡亲们问这问那，他们非常羡慕我这个“在毛主席身边上大学”的人。那时的乡村没有什么“污染”，人们心地纯朴，待人真诚，人与人之间充满着情意。

　　从那以后，我回家的次数就越来越频繁。记得有一年，县文化局还专门组织文艺界朋友来乡下我家拜年，他们放鞭炮，把大红对联贴在我家门上。这事让我十分感动和受教育。

　　我不知道我为何对家乡感情那么深，以至于直到今天我还怕在外过春节。有时偶尔一家三口在北京过年时，那三十夜空荡荡的感觉真让人心里不好受。

　　我不知道有的人远离父母多年不回家，他们的内心感觉是什么？我身边的确有这样的人，他们为了工作、为了陪伴心爱的妻儿，很不念其老家。我有位黔北老乡，他五十年代参军出来，在外革命五十余年，可回家不过两三次。每每要了解家乡的消息，他只能向我打听。我还有一位家族中的长辈，也是五十年代离开家乡的，一直在省内工作，可五十年来，我至今从未在家乡见过他，就连他的名字我也记不起。

　　古时候也有“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大禹王，然而他为的是给百姓治水，为的是平定天下。他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决心与勇气。毛泽东阔别“故园三十二年”才回韶山，他为的是打下江山，为人民谋幸福。当革命胜利以后，他却时常心系家乡，到老来时，还乐意住进故乡的“滴水洞”。

　　世间一切都是如此的辩证，你对家乡亲，乡亲们会记住你，你对父母孝敬，儿女们会效仿你。特别是今天，有现代化的交通，我们要“常回家看看”。那里有牵挂我们的父母亲人，那里有生养我们的土地，那里有我们一起长大的儿时伙伴，那里有我们取之不尽的最真最深的情感源泉。如果没有过去的那里，也就没有今天的我们在这里安居乐业……

　　《人民日报》 (2004年12月25日 第八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