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书总理代民工讨薪　法官赵丕仁　这案子仍是法律的胜利

　　采写／摄影：本报记者　姜英爽

　　重庆市开县人民法院丰乐法庭法官赵丕仁，在审理一桩欠薪案的过程中，为了给开县200余名民工讨回拖欠长达3年之久的355万元血汗钱，两上北京，无奈之中代笔包工头上书总理，讲述讨薪的艰难历程。此信被转到国务院信访局后，国务院信访局负责人迅速对此作出了批示，责成工程方中铁总公司于10天内付清所拖欠欠薪，355万的民工血汗钱终于如期打到了开县法院的账户上。

　　这一消息被媒体披露后，引起社会广泛的关注和议论。在这桩事实清楚的欠薪案面前，法律最后不得不依靠行政的力量，最后事情才得以解决，从而使得这一好消息又带着些许苦涩味道。经过努力，记者终于找到了这位为帮民工讨欠薪不得不上书总理的法官赵丕仁。

　　接手拖了三年的欠薪案

　　旁白：1997年10月，开县的包工头赵富云组织200余名民工，到由中铁二局四公司和中铁隧道局二公司承包的株六铁路复线工地施工。2000年12月，两工程竣工验收合格并交付铺轨。2001年，株六复线通车。经结算，中铁二局四公司和中铁隧道局二公司分别应支付赵富云劳务工程款355万元。三年多来包工头多次去催要，但是对方一直未付款。今年10月，民工们将赵富云告上法庭，追讨被拖欠长达四年的工钱。中国铁路工程建设总公司被法庭列为第三人。丰乐法庭的赵丕仁法官接手办理此案。

　　记者(以下简称记)：你第一次接触这个案子是什么时候？

　　赵丕仁(以下简称赵)：10月22号。当时民工推选了三个代表来起诉工程承包人，他们从1997年干到2000年底，2000年12月工程合格了，火车通车了，到现在都4年了，他们的血汗钱却还没有见到。

　　记：他们干了三年多，一点报酬都没有拿到？

　　赵：一点都没有。我也是农村出来的，我特别理解这些民工的心情，到外面去打工，一家老小生活、过年、上学都指着这点血汗钱，可是白白干了几年，工钱却拿不到。

　　记：包工头去要过这笔钱吗？

　　赵：他一个月至少往对方公司打六七十个电话，去了十几次，对方都不给。民工要告他，他也没办法，只能找法院，按照法律程序来寻求解决方法，这也是法院职责范围内的事情。民工们来找我的时候，情绪很激动，提起讨薪的情况，都掉眼泪。

　　记：你觉得为他们解决是你的责任？

　　赵：牵涉到这个案子，有一个孩子最惨，给我印象最深，因为修建这个工程，他导致三级伤残，到现在都没有站起来，他已经失去了行走能力。包工头给他垫钱付了部分医疗费，可是他的将来怎么办？中铁建肯定要给他赔偿啊，可是他一分钱赔偿都没有拿到。他今年才28岁。我看到他的时候，他一个劲哭，让我帮帮他。

　　记：你当时是什么滋味？

　　赵：这么多年，我感受最深的就是一句话：法官有情，法律无情。

　　记：为什么这么说呢？

　　赵：法律有时候是无情、是死的，有时候它不能解决所有现实的问题。但是作为执行法律的人，是有感情的。

　　记：开县属于务工人员输出大县，据统计开县150万人口有40多万人在外地打工，您是个老法官，接到的欠薪案多吗？

　　赵：这几年比较多。但更多的民工讨不到钱，都是分散的欠薪，他们还没有意识到法院来集体起诉对方讨欠薪。像这样几百万元的大型欠薪，还是比较少的。

　　那晚上我激动得晕了过去

　　旁白：11月下旬，赵法官连同法庭庭长及当事包工头一起二上北京找中铁建总公司未果，赵法官以包工头赵富云的名义，为他代笔写信，向温总理反映情况。此信在开县政府驻京办和市政府驻京办的帮助下被迅速转到了国务院信访局。两天后，国务院信访局负责人批示，责成中铁总公司尽快将劳务工程款支付给开县200余名民工。12月13日，355万元欠薪全部汇到。

　　记：给总理写信的时候，你已经是为了这个案子第二次去北京。

　　赵：从10月份开始，我就已经去了两次北京，都没有什么结果，我和我们庭长还有赵富云在北京，去给中铁公司送达起诉状副本、传票等法律文书，他们称与此事无关，态度很冷淡，也不理会我们，我当时真的很气愤，天子脚下，怎么会这样？当时我们所带的钱都已经花得差不多了，只剩300多块钱，连回来的机票钱都没有，可以说走投无路。后来只能去开县驻京办事处求助，借钱。

　　记：为什么会想到给总理写信呢？

　　赵：总理到云阳的时候，熊德明为了老公的欠薪向总理说了实话，很快得到了解决，她只不过是为了个人的利益，我想，我为的是220名民工的利益，作为法官，我这么做无可厚非。这个案件，如果解决不好，涉及社会稳定，可能引发民工集体到北京上访的问题。此案快速结案，让民工早日拿到工钱，有利于化解矛盾，所以我向总理“求援”。因为赵富云只有小学三年级文化，而且已经60岁了，他执笔是不可能的，后来就由我执笔，还是用他的语气，描述了他三年多讨欠薪的艰难，希望总理能够给以关注。

　　记：您是一个法官，为什么最后却依靠了行政的力量？

　　赵：因为案情比较复杂，当时与赵富云签下合同的是一家中铁总公司注资的合资公司，那名负责人已经去世，公司又没钱，外资公司立案还比较复杂，如果我们起诉对方，可能立案就要半年一年时间，就算法院判决对方付款，他们拖上一两年不执行也是很正常的，这样一来，民工至少又有两三年拿不到钱。可是民工们的工钱是拖不起的。要想让他们早日拿到工钱，只能走法律和信访相结合的路子。

　　记：当时你对这封信的作用抱有多大的希望？

　　赵：我的想法是这样的，如果这封信真的能够到总理手里，让总理看到了，那就希望比较大；如果到不了他手里，这就不好说了。

　　记：当你真的得到回音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呢？

　　赵：太激动了。我一个小小法官，得到了信访局的批示，我为民工做了一件好事，很值得！当天晚上我又累又兴奋，也是那一段时间实在太累了，我们在开县驻京办事处喝了几杯酒，我竟然晕了过去。

　　记：这300多万，讨了三四年没有要回来，现在十多天就解决了，是不是比你意料的要快得多？

　　赵：应该说，我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这么顺利。这个案子已经拖了三年，时间长，案情复杂，可是通过各方的努力，按照法律程序进行各方面协调，最后解决得是非常快的。

　　记：这个努力中，是不是你写的信得到了信访局有关领导的批示占了最关键的一环？

　　赵：可以这么说。

　　记：如果没有这封信，事情会怎么样呢？

　　赵：那就很难说。

　　记：你预料到事情传开后，会有这么大的社会反响和议论吗？

　　赵：没有想到。我一直在福州出差办案，回来之后，领导打电话找我，才知道引起这么大议论。

　　记：你后悔自己写信给总理求助吗？

　　赵：无论如何，事情(欠薪)基本上解决了，化解了矛盾，平息了民事纠纷，民工们拿到了拖欠三年多的工资，经过诉讼程序以及其他方面的协调工作，达成现在这个结局，而且是比较好的结局，我觉得很欣慰。

　　记：很多人都觉得，这件巨额欠薪案的顺利解决其实是行政的胜利，是法律的一种悲哀。你觉得呢？

　　赵：我不同意这种看法。我觉得它的解决最终还是法律的胜利。没有我们立案、送达传票，给他们压力，就不会有后来的发展。虽然后来有关领导的批示又给他们一个行政的压力，有关负责人怕丢乌纱帽，才促进了整个案情的迅速解决，但是这个案子最后还是按照法律程序调解、当事人达成一致协议的步骤结案的，可以说，最终，这个案子还是法律的胜利。

　　图：

　　法官赵丕仁认为通过给总理写信解决本案并非法律的悲哀。

　　开县和云阳，都属于重庆市万州区。一年多来，这里出了两个闻名全国的讨薪名人。

　　制图／陈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