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元签下“卖身契”寒夜卖花到天明

　　在青岛街头，有一群孩子奔走在寒夜里。他们手捧花束，看到男女同行便会凑上前说：“给姐姐买朵花吧。”

　　12月23日，平安夜前夕，岛城气温降至—9℃，本报记者走近这群卖花童。一天只吃两顿饭 街头相拥来取暖

　　在闽江路、闽江二路、云霄路等美食街上，夜幕初降时，人们便会看见一些手捧玫瑰的卖花童，他们满脸稚气，却“业务熟练”地推销着鲜花。

　　“倒，倒，往右一点，再往右。”12月23日晚8：35，记者来到闽江二路一酒店前，看见一个十岁左右的男童手捧鲜花上前“导车”。他迅速地开车门：“给姐姐买束花吧？”他紧跟车上一男一女。被婉拒后，他也不恼，甚至为对方拉开酒店门：“下次来要记得照顾我的生意哦。”

　　他附近不远处还有一个穿着薄薄的黄色外套的小不点，看她就六七岁，淌着鼻涕，问：“姐姐买束花吧。”

　　记者以三元一枝的价格买下一枝花，几个卖花童看到有生意都凑了过来。“你们吃了吗？”“吃了！”“没吃！”两个声音同时回答。“我们一天吃两顿饭，从现在干到早上5点，回去吃一顿饭，然后睡到下午4点吃顿饭再出来。”小不点对记者说。记者事后了解到，这些孩子都来自湖南，他们一共30人，其中最大的16岁，最小的就是刚才见到的小不点，只有8岁，叫孙白莲。看到有人经过，他们就围上去推销；没人的时候，就躲在背风的地方或抱成一团取暖。记者请吃“圣诞宴”牵动孩子思乡情

　　“那谁带你们出来的？”小不点刚要开口，一个稍大点的男孩子迅速打断了她：“没有人，我们自己出来的，我们不想上学了。”

　　为了让孩子们放松警惕，记者进了酒店，并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也许是记者不断向窗外看的缘故，他们在窗前不断向记者挥手，但见记者举起相机，他们齐刷刷地用花挡住自己的脸。外面风大，不时有孩子用袖子去抹鼻涕。

　　请他们提前吃顿“圣诞晚宴”吧。进了酒店，交谈中他们露出了孩子的纯真，对陌生人完全没有防备。

　　15岁的罗春娇“入行”最早，在青岛卖花已有3年了，“现在花卖得越来越不好了，老板说，等过了圣诞，我们就可以回家了！”说到回家，15岁的符志珊眼圈都红了。记者拿出手机，让一旁的侯剑峰给家里打了个电话，一声“爸爸”让他笑得那么自然。“我们和家里一个月打一次电话”。符志珊家没有电话，得打到邻居家，再让邻居喊，“不打了，现在太晚了，他们都该睡觉了”。抱怨天冷生意差念着攒钱寄回家

　　“最好卖的时候是情人节，那几天，我一天能卖400多元钱呢！”孩子们争先恐后地告诉记者，这几天天太冷了，生意很不好，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工资，“老板说一天给20％的提成。”“那老板怎么知道你们卖了多少？”“他会搜身啊，我们又没别的地方藏钱。”但孩子们中年龄最大的邝春林告诉记者，不管挣多少，一个月老板就给200元。“他们的钱给爸爸妈妈，我的钱给爷爷。”12岁的陈艳因为模样俊俏，“业绩”不错，“攒钱给家里盖新房呢。”陈艳的父母离异，她和爷爷过。

　　一名卖花童告诉记者，他们手中的花一束30朵批发10元钱，他们按照3～5元不等的价格卖给客人，每人每个月平均能卖到1000多元，生意好的时候一天就能卖400多元。老板每年从一个卖花童身上能赚六七千元。

　　24日凌晨1：43，孩子们吃饱后出去揽生意了。作为对记者的回报，陈艳还特意送给记者一朵花。3：00，该酒店打烊，孩子们换了个地方，转到拐角处的另一酒店门前等客人。千元签下“卖身契”挨打受骂无处诉

　　早5时，终于“下班”了！20多名卖花童先聚集到佳世客附近搭上33路首班车；20多分钟后，一脸倦容的孩子们换乘了5路车继续前行。在国棉五厂站，孩子们下了车。

　　担心被其老板发现，记者没有继续跟他们前往，而是与盐滩路派出所取得联系。

　　凌晨6时，记者随同盐滩路派出所民警一同来到盐滩村87号居民院。房东推开门，记者看到屋内紧挨着一高一矮两张床，大床上四个男孩都已躺下，看到有民警进来，躺在矮床上的中年男子赶紧用被子蒙住了头。穿着红色上衣的老板娘正在整理床上的钞票。

　　记者随后了解到，这个村子一共住着六个像他们这样的老板，他们大部分来自湖南省信县，这些被孩子们称作“大伯”的老板，最少的控制着两个孩子，最多的则带了七个孩子。

　　记者在与老板的交谈中了解到，卖花童在来青之前，其父母都为他们签了“卖身契”。

　　“来之前给了每人的父母1000元钱，还签了合同！”

　　“合同在哪里？”

　　“在他们父母手上。”（随后，记者向孩子的父母证实了这一点）

　　“你家里几个孩子？”

　　“两个女孩。在老家上学。”

　　“你为什么让别人的孩子帮你卖花？”

　　“他们的家里都很穷，在家也没有钱上学，他们的父母来找我，而且他们可以随时走！”然而，孩子们齐说老板不好，自己想回家也没有钱。

　　一个花童无意间告诉记者，他们挨骂是家常便饭，上个月有一天没卖出花，他们两个小男孩第二天早上就没敢回家，结果下午回去的时候老板二话没说就是一顿揍。

　　房东大爷还告诉记者一件让人揪心的事情，几个月前，一个卖花女曾因为受到老板的侮辱到派出所报案，而当派出所民警赶到时，这个可恶的老板早已经逃走了，这个女孩现在也已经回了老家。

　　四方警方将与劳动部门联系，共同对此事做进一步调查处理，这些孩子将被送回原籍，如果这些老板打骂、虐待孩子的证据充分，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早熟·顽劣·仇恨童真·快乐·尊严———挤进社会的卖花童学会打架骂人

　　卖花童过早踏入社会，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难免沾染上一些恶习：抽烟、喝酒、打架。

　　16岁的邝春林被孩子们称为老大，他的指甲留得很长，“打架时方便”，他的额头上有一道很长的疤痕，那是15岁的侯剑峰抓的。卖花没有客人的时候，男孩子们就经常打架，一般总是老大胜。

　　除了打架，他们骂人也很“厉害”。8岁的孙白莲说：“没人教我们，我们听他们互相骂，或者骂我们，我们就知道了。下回他骂我们，我们也骂他。”担惊受怕痛恨老板

　　但他们毕竟只是孩子，他们从不互相记恨；他们互相打闹更多的是打发时间。

　　大点的孩子都明白要维护自己的尊严。进到酒店后，大家都变得安静而羞涩了，16岁的老大邝春林一言不发，几乎不动筷子，但他却用半杯子酒来表达他的谢意；他们说老板几乎每天都会搜身来确定他们是不是藏钱了，他们说每天最担心花卖不好，他们说他们恨老板。“还是快乐的时候多”

　　他们把身边的人分为好人、坏人。

　　陈燕和阿娇的身上穿着羽绒服，崭新的；男孩子们都戴着帽子、裹着围巾，“这些都是一位大胡子叔叔买给我们的，他看我们可怜。”

　　也有坏人。“有一次我卖花被人打了好几个巴掌，我们就打了110，后来那个人就被警察带走了，他是坏人。”

　　面对记者“每天快乐多还是难过的时候多”的提问时，他们低头想了想，轻轻地说：“还是快乐的时候多。”

　　本报记者　徐燕华　谢军　程爱华　周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