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无痕
姐姐出差一个月，把六岁的小女儿澍洁托付给我。
周末，我带着澍洁出去玩。在公交车上，上来一位抱着更小的孩子的少妇，澍洁起身坐到我腿上，稚声稚气地对少妇说：阿姨，您坐这里吧。少妇坐下，看也没看我们一眼。在她想来，这大概是理所应当的吧。澍洁看着我，似乎有些疑惑，这个阿姨为什么不会说谢谢呢？老师不是说对别人的帮助要说谢谢吗？当然，澍洁只是疑惑，仍然是快乐的，因为她知道自己是对的。但我心里不快乐，我觉得少妇应该至少给澍洁一个微笑，好让澍洁觉得人与人之间就是这样美好的。
下了车，过天桥，一位老妇人跪在台阶上，对着过往行人不停磕头。面前的缺口的瓷碗里有几张角票和硬币。澍洁在老妇人面前停住，拉她，不动，看了一会儿，问我：好姨，老奶奶为什么在这里要饭啊？我说可能老奶奶没钱买吃的吧。澍洁又问：那她没有孩子给她买吗？我说那我就不知道了。澍洁伸出手，用恳求的语气对我说：好姨，给老奶奶一点钱好吗？你看老奶奶多可怜啊！看着澍洁热切的小脸，我尽管知道这位老妇人可能是乞丐，也可能不是，我还是拿出一元钱给澍洁，澍洁撒娇地说：好姨，太少了，再拿一张吧。我无奈地笑笑，又掏出一张一元的零钞。澍洁高兴地说着谢谢好姨。她没有像别人那样凌空扔下，而是蹲下身，小心地把纸币放进瓷碗。一阵风吹过，纸币飘飘欲出，澍洁四下寻找，终于找到一块小石子，压在了纸币上，又认真地看了老妇人一会，才拍拍手起身。
除了我，一直看着这一切的还有一个和澍洁一般大的小男孩和他的母亲。小男孩目光一直绕着澍洁转，澍洁的认真感染了他，他大概觉得做这件事是很了不起的，于是也向他母亲要钱。他母亲不耐烦地说：快走快走，妈妈哪有闲钱给这些人，说不定她比妈妈有钱呢。小男孩不依，他母亲生气了，自己大步向前走去。无奈，小男孩只得追上去，还一步三回头。澍洁问我：好姨，那个阿姨怎么说老奶奶比她有钱啊，有钱还要饭吗？我没法向六岁的她解释如此复杂的社会现象，只是告诉她，你觉得自己做得对的话，就不要管别人说什么。澍洁开心地笑了，天真得让人心疼。
在回来的公交车上，很拥挤。一个染黄发的小青年目光游离，凭经验，我知道是小偷。乘着刹车的骚动，小青年的手拉开了他前面女孩的背包的拉链。女孩的手抓着扶手，对此浑然不觉。小青年旁边的中年妇女惊愕地看着那只手，小青年狠狠地瞪着她，她转过脸，然后慢慢挤到了别处。在好几双眼睛的注视下，小青年竟大胆地拽出了手机的挂链。我正犹豫着该不该去推女孩一把，提醒她一下，忽然，澍洁挣脱了我的手，挤到那女孩身边，急急地说：阿姨，这个叔叔在拿你的手机呢。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当然，吃惊的内容不一样。女孩吃惊地转过身，小青年吃惊地缩回了手，我吃惊地看着小青年，怕他兔子急了咬人，周围的人吃惊地看着澍洁。几秒钟的静寂后，有人说报警，有人说把车开到派出所，众怒难犯，小青年显然害怕了，车进站，车门一开，小青年嗖地窜下了车。
车上的人议论纷纷，有人说：你怎么当妈的，怎么能让孩子管这种闲事呢？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有人说：见义勇为固然重要，可前提是要保护好自己啊！有人对澍洁说：小丫头，以后不能这么鲁莽了，多危险啊！澍洁不高兴地问我：好姨，你刚才也看见了吧，怎么不去制止他呢？我忽然觉得羞愧，我怎么能回答她，我本想制止的，但害怕被歹徒报复。我不是常常告诉她要做一个勇敢的人吗？
我还没有做母亲，关于教育孩子的种种方法不过是从书上读过，当身边真有一个孩子需要照顾时，才发现，知易行难。因为，自以为是的大人们通常不会以一个孩子的眼光看待人和事，童心都是美好的，但无意之中，我们总在扼杀这种美好。
《江南时报》 (2004年12月27日 第十五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