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国英绘
孔玲
10年过去了，所有的不解与怨恨随着时间的流逝和父亲的离去，都变成了我们无尽的思念。父亲走后，我的母亲写了一篇《我的丈夫，我的家》的文章，文中细细回忆了她与父亲相濡以沫的真挚感情。10年前尚未成人的我，真不能明白夫妻之间的感情究竟是什么，现在当我已经为人妻、为人母的时候，我才能深深体会到母亲痛失丈夫的心情。
1994年11月29日，我的父亲孔繁森在去新疆联系阿里工作、考察边贸的途中不幸遭遇车祸，以身殉职。噩耗传到父亲最后工作过的雪域高原，传到家乡鲁西平原，犹如飓风海啸，他们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书记会遽然离他们而去。人们记起了父亲在藏工作的10年时间里，关心群众疾苦，多次看望救济孤寡老人；他爱民如子，体察民情，常常脱下自己的毛衣毛裤，掏出自己的工资，递给生活疾苦的农牧民群众；他艰苦朴素、廉洁奉公，死后身上仅有8元6角钱。人们还记起了父亲两次援藏期满，本该可以回去，但为了党的事业，为了西藏的发展，他毅然决然再一次离开了九十多岁高龄的老母和多病的妻子，不畏艰苦来到西藏海拔最高、气候最恶劣，各方面条件都最差的西藏阿里工作。
父亲走后，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我一直不能原谅他。我一直认为一个连家、连老婆、孩子都不要、都不顾的人，怎么能是我爸爸呢！我永远不能忘记1991年、1993年我的母亲两次病危，胃部大出血时，父亲都不在她身边，没有尽到做丈夫起码的责任；我不能忘记1993年我参加高考，在我人生最关键的时候，本来答应陪我考试的父亲却又因工作的原因没有陪我时，我那孤独、无助的感觉；我不能忘记1994年姐姐为了让父亲参加她的婚礼，三次更改婚期，但父亲又因为工作的原因没有参加婚礼时，姐姐哭泣的样子；我更不能忘记每年春节，家家户户欢欢喜喜过新年时，唯独我们家冷清、凄凉的场景，奶奶哭喊着：“三儿，回来吧，回来吧！”
我没有想到的是，父亲的不幸去世在西藏自治区和齐鲁大地引起了那么强烈的反响，他的事迹传遍大江南北、传遍千家万户，党和人民也给予了父亲很高的荣誉，把他誉为“新时期领导干部的楷模”。而我也渐渐走近了父亲，走进他崇高的世界。
父亲走后，我才知道父亲为了抚养藏族孤儿4次卖血的事，是啊，父亲或许是世界上最穷的地委书记，但他却用自己的热血培育着民族团结的奇葩；从纪录片中我看到了父亲在1994年阿里遭受的百年不遇的雪灾中，他在零下37摄氏度的雪地里靠在汽车旁边，大口喘气，就着雪块吃压缩饼干的样子。我也看到了父亲在雪灾中，在海拔5000多米的曲仓乡，剧烈的高山反应使他感到可能要出意外时，在死神面前曾经写的遗嘱：“万一我今晚发生不测，请不要难过，请不要将这不幸的消息告诉我的九旬老母，请每月以我的名义给我的家里写一封平安信。我死在这里，就埋在这里，丧事从简。”父亲走后，我们才知道父亲不能回家过年时，总是独自一人登上山顶，遥望东方的天空，默然伫立。原来父亲一直是爱我们的，是爱这个家的，只是他硬硬地把血和泪咽在肚里，硬硬地把苦涩的情与爱藏在心里。
这么多年来，母亲的卧室里一直摆放着父亲的照片，我常常看见她抱着父亲的照片默默流泪的样子。10年过去了，母亲还没有从痛失丈夫的阴影中走出来。
我常常在想，也许岁月可以改变山河，但有一种精神永远也不会衰落，那便是奉献！
（作者为孔繁森同志的女儿）
《人民日报》 (2004年12月28日 第十三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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