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逛旧货市场，总盼着捡漏儿，但上当的时候居多。盼捡漏，上当，再盼再捡，再上当，是大致的轨迹。但自认为捡到了漏儿，也偶一有之。谨陈二事，让大家品品，但不知竹臂搁是否仍是上当。
竹臂搁
一对竹臂搁，长34厘米。制作十讲究，切口曾经火烤处理，经多年手渍，通体变得暗红油亮。顶端有微裂痕，不细看不易觉察。上面的文字是林则徐写的对联，上下分联刻二板。联曰：“重镇清风关四面，崇朝云起岳三峰。”每一联语两旁分刻小字记事：“道光壬寅三月，则徐西行过潼关，适鉴泉仁弟大人分巡其地，嘱书楹贴，撰句奉正。是时方祈雨泽，故次句及之，少穆林则徐识于关西旅次。”刻竹是一种高难度的雕刻艺术，臂搁刻工是高手，得林书的风神，特别是小字，流畅的行楷宛如手书。
“道光壬寅”为道光22年（1842），是时林已近60岁。鸦片战争后，道光19年林被革职，贬官新疆，手迹是林于道光22年赴贬所途中过潼关时留下的。其中有这么一句话：“嘱书楹贴，撰句奉正。”这句有两种解释：一、嘱书楹联，撰句（写成楹联）奉正。二、嘱书楹联（来不及写成楹联只撰句奉正）两种省略，均文言行文所允许。依我看是后者。理由有二：一是行旅中写得匆忙。署名“林则徐”则徐用签名体，二字合为一字极不易辨认，并且署名后未加盖图章。清人写楹联均甚端谨，这种随便写的做法，从未之见。二是如写成正式楹联，刻上臂搁，刻字须缩小很多，且能保持原作风神如今之所见，那时还不可能有此技术。我猜想，林公未及书联，只把撰的联句写在纸头上，匆匆而去，鉴泉极为宝爱，由他或他的后人制成了这臂搁。看这臂搁的品相也是百年前旧物。
然而，更足珍贵的是对联的内容。小字中写道：“是时方祈雨泽，故次句及之”次句即“崇朝云起岳三峰”林公以罪臣之身远谪数千里，国则危如累卵，身则雨打飘萍，此情此景，痛苦可知。但他仍热情关注关西的大旱，乃至写入联语，祝愿崇朝云起，甘霖沛然，“苟利国家生死以”决非说说而已，是从他肺腑中露出来的，伟哉，林公！
那时候，官吏的尊称是“大人”。那些“大人”中颇有一些渺小得很，小如老鼠，如蝗虫，如跳蚤。可是林大人，不愧为一个大写的人字。睹物怀贤，令人肃然起敬，霍书感奋，这是此对臂搁真正的价值所在。
冰臼砚
得之承德朱君。君好奇石，常自入深山人踪罕到处采石。所以他的奇石多与众不同。前设店出售，后设馆展出。他告我说这砚是在冰川遗踪中捡到的。初非砚，是冰臼，而颇似砚。冰川溶水滴石无量数年，石凹如臼状。大小不一，大者如浴缸，此其小者。我得到它，命名冰臼砚，宝爱之。砚大小如碗盂，通体黝黑，外包一层石皮，苍黄色，褶皱如老树皮，状颇奇古。
我有砚癖，但所藏罕佳品。一则因为佳砚百不一遇，奔走旧货市场，徒有失望。二则因为阮囊羞涩，即遇佳品也买不起，转增遗憾。天公爱我，知我所爱又怜我所憾，故遣神工制此砚赐赠。非端非歙，不入砚品。在人以为乱石不值一顾，在我则如获拱璧而有得重宝之庆也。谢天谢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