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培生
我是个生在安塞、长在安塞的安塞人。谁不说俺家乡好？！更何况我的家乡确有值得夸赞值得骄傲的事物。比如剪纸。
生长在剪纸之乡，从小耳濡目染，对剪纸有所了解，也有了感情，有时也能剪几下。
安塞女人爱剪纸、好剪纸。记得小时候农村穷，但村里的女孩还抽时间学剪纸。没有剪纸的小剪子，她们就用家里做衣服用的大剪子；没有红纸，她们就捡到什么纸用什么纸。那时候书报少所以废纸也少，小女孩们只要能捡到纸片，不管新旧，不论薄厚，都珍藏起来等有闲空的时候学剪纸。香烟盒、报纸、旧书、学生的作业本，只要是纸，就是乡村女孩练剪纸的好材料。
安塞妇女学剪纸，也像学习书法的描红、拓（垫）上仿写一样。把已剪成的纸花当底样，用纸捻扎在叠起来的几张纸上，放在煤油灯上用烟熏，而后取下花样，剪去熏黑的地方，就能剪出一沓纸花来。当然，这种替样样的办法是过去的办法，现在城镇的女孩，在复印机上复印花底样。也有人把花底样复印好，放在柜台或拿到集市上卖。一开始学剪纸，剪大轮廓，剪粗线条。然后是看样样剪。这就像学书法的临摹。看样样剪，也有两层，把已剪好的剪纸花当样品，放在面前，然后照着剪。二是看实物剪。也就像学画者的写生，看实物剪纸花。这一阶段，主要练眼力、手劲。再就是安塞人说的冒铰。这就像书画家凭自己的想像、认知、意念而创作一样。当然，铰不只是“冒”，要胸有成竹。这一阶段练的是想像力、创作力。经过三个阶段的勤学苦练，才能算会剪纸了。我看安塞女人学剪纸是“两劲”。要有钻劲。学习要吃苦，学手艺要多吃苦、多练习。不管学什么都要有钻劲，学剪纸也要有持之以恒的钻研精神。坚持就是多看多练，就是要“熟”，熟能生巧，看多了，练多了，手就熟了。眼熟了，手熟了，厚积薄发，下剪如有神。其中甘苦，唯剪纸者知道。再就是悟劲。我说的悟劲，基本就是安塞人常说的品劲———尝试、体会、玩味和了解、领悟、觉醒。剪纸不仅要练眼力、练手劲，还要有悟心。虽不像茶道中说的精行修德，也不像佛教道教中说的冥思苦索，但必须眼到心到，心到手到，要眼观心，心观手，眼心手三合一，方能剪出一幅幅好作品。
你千万别以为剪纸好学。天下没有一学就会的艺术。安塞妇女学剪纸，有几千年的传统，有几年几十年的修为。这就是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李秀芳剪《猫头鹰》，就是几十年剪纸技能和经验在临场的发挥。那是1982年4月下旬，安塞剪纸能手李秀芳应邀赴法国进行参观和剪纸表演。“五一”国际劳动节，李秀芳在法国雷恩市国际博览会上表演。法国和世界各地的观众对李秀芳的剪纸艺术十分惊叹，有人以为她的剪子上有电脑，还仔细察看了一番。正在李秀芳表演的时候，突然一位法国老人提出让李秀芳剪猫头鹰。要知道，猫头鹰在中国，尤其是在陕北，属不吉利的凶鸟，所以包括李秀芳在内的剪纸者，都没有剪过。但在法国人心目中，猫头鹰是吉祥、幸福之兆。艺高人胆大，李秀芳欣然接受请求。只见她很快折好纸，剪刀几番飞动，不到几分钟，瞪着活泼有神的眼睛的猫头鹰，就展现在观众面前，掌声和赞叹声交融在一起。
剪纸艺术的最高境界，就是感性认识和理性认识的有机结合，再将这种结合通过眼、心、手的协动，在剪与纸的结合上体现出来。在这种情况下，剪纸者眼到、心到、手到，就能剪出样式美丽、寓意深刻的纸花来。这种美轮美奂的艺术作品，既有观赏性，又有哲理性；既能使观者有美的快感，还能使观者有美的认知。也就是说，学习容易，难在精，贵在精。学习剪纸也一样，铰几下很容易，剪出个大样样也容易，剪得“像”也不难，难就难在神似，难在形神兼备。
学习剪纸，如学任何一门艺术；学习剪纸，如学做人。
骑鸡娃娃（剪纸）
高玉兰
《人民日报》 (2004年12月30日 第十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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