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足球就像自己的傻儿子

　　说三道四／朱铁志专栏

　　人这一辈子，多少总有一点外人看来不可思议的想法和举动，我对中国足球的热爱就庶几近之。

　　平时在朋友们眼中，我大抵还算一个趣味不俗的角色，但一说到我对中国足球的痴情，大伙儿都有点不知说什么好：这个喜欢古典文学、爱听古典音乐的家伙，居然可以放下手头很多重要的事情，躲开朋友们热热闹闹的聚会，去看一场鬼都不看的中国足球比赛，简直莫名其妙！

　　先是老婆不明白，后来是朋友们也觉得奇怪，鄙人对中国足球这点可怜的爱好，竟然成为别人心目中一个通情达理的人一生中不可理喻的怪癖。

　　比如2004年10月17日那天，中国足球队与香港队作绝望的一搏，明知是近乎扯淡的事，很多人都懒得再提它了，但我还是在几天热切地期待之后坐到了电视机前。结果正如事前所料的那样，中国队被可耻地淘汰了。

　　第二天早上吃饭，朋友们不经意地聊起头天晚上的比赛，谁也不知道结果，于是我向大家“转播”了一遍比赛的“盛况”。不想竟引来一片善意的笑声。有人说：“你可真是吃一百个豆儿不嫌腥，这种烂比赛也看！”还有人说：“你是不是老婆去了香港晚上没事干，才干这种无聊的勾当？”话毕是又一片放肆的笑声。原以为“独家”观看比赛，可以乘机向大家评点一番，没想到竟然受到如此嘲笑，套用一句时髦青年的说法：真够郁闷的！中国足球的不争气，虽然早已尽人皆知，但看其比赛要受人嘲笑，要损害一个人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我还是始料未及。

　　当朋友们笑够了，我开始细说自己的“不可理喻”。我说由于自己从小接受足球熏陶，对足球运动有一种近乎非理性的热爱。这种热爱当然不能盲目滥情，而需要一个具体的对象。这就好比一个健康的青年喜欢漂亮姑娘，但不能喜欢世界上所有的姑娘，总要找到属于自己的那一个。我寻找的结果，就是把这份感情放在中国足球队身上。明知他们不是太争气的好孩子，但巴西队争气，不是咱自己的孩子，阿根廷队争气，也不是咱们的子弟兵。我不敢说自己这叫爱国，但别人的球队毕竟胸前没有中国两个字，看着虽然好看，总还不至于热血沸腾。人家赢了输了，毕竟和咱们没有太大关系。

　　后来中国足球队总是“饮恨”，总让喜欢它的人失望甚至蒙受耻辱，我这个铁杆球迷就有些在人前抬不起头来。多少次顿足捶胸，诅咒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看中国队比赛了。可事到临头，还是没皮没脸地坐到电视机前，声嘶力竭地给这帮兔崽子加油。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冷静地想过自己这种庸俗的趣味。我的结论是：我之喜欢中国足球，就像一个无奈的父亲喜爱自己的傻儿子，那是一种没有办法的事！这个孩子愚蠢、丑陋、顽劣、不争气，几乎囊括了坏孩子所有的不良品质。但他毕竟是我的儿子，而且很不幸，是一个先天不足，后天残疾的傻儿子！谁都可以不爱他、不理他，甚至鄙视他、唾骂他，而我不能。不仅不能，还要加倍地接纳他、关爱他、照顾他，不然他就真的完了。

　　我知道他如今依然生活在一个非常险恶的环境里，由于我们这些做家长的无能，没有给他找到一个好教练，更没能把他交到一个好领导手中。在这个乌烟瘴气的环境里，有人赌博、有人吸毒贩毒、有人打架斗殴勾结黑社会，几乎是无恶不作……但我们这些做父亲的总不能看着他堕落而不管，否则他肯定就更不像人样了。

　　世界上的爱有千万种，我对中国足球的爱真的就像一个无奈的父亲爱自己的傻儿子，爱得心酸，爱得辛苦，爱得无可奈何，爱得蒙受耻辱。但没有办法，我还是爱他，还得无条件地爱下去。毕竟他沦落到今天这个样子，多少也有一点我这个做父亲的责任。

　　插图／母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