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利过年关

　　李景阳

　　一年一年过得真快！春节又要来了，去年想说的话拿到今年来说。什么话？关于爆竹。解决什么问题？顺利过年关。

　　美国各州有州法，州法各不同。我们的“鞭炮政策”，亦各地殊异。去年临近春节，听说不少城市开禁，觉得有点“复辟”味道。比如青岛，由不让放到允许放，当然还限于固定区域，但不晓得能否限得住？闻听全国形势有变，生怕北京受牵累，还好，在方庄小区看到禁放告示，且说对放鞭炮者可举报。不过央视搞了个节目，当嘉宾的学者讲了一通大道理，大意是春节放鞭炮乃民族传统文化，“放”，是一种“弘扬”。如果禁放就是亵渎老祖宗，下面的话就不好说了。

　　但在笔者看来，民族的，传统的，也得分析。传统，至少是“曾有的”，作深层解，该说“绵延已久”的。某事物，因有其存在的客观依据，才可延续自身。因之，传统的东西应该尊重。但还有另一个重大的情况须注意，即时代变迁。我们传统的东西，大都成形于这个世界的三次工业革命之前，近几百年全球的突变与飞跃，各位都看在眼里，不必赘述，今日里，莫说女缠足、男长辫之类的“传统”断无立锥之地，单将京津一带十八般叫卖的响器，在“莱茵河畔”之类“现代理念”的豪宅里吹吹打打一番，效果怎样？恒久的传统大约只有吃饺子，只要人之为人，舌苔感受不变。不过中秋节吃月饼的传统却如美国麦当劳一样，遭到了“莫食高糖”的保健规则的挑战，哪里有亘古不变的传统呢？

　　再说，就算把传统的东西照搬于今日，仍有可能发生变异，甚至全然失去原来的内涵。记得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乃至八十年代初，大宗的鞭炮都是筷子般粗细、寸把长的小玩艺，两响或曰二踢脚就算是大家伙了。燃炮的主角儿是儿童，因此小鞭炮也不是成束地放，或是单个地立在地上点，或捏在指尖，燃后抛出，间或的“劈啪”作响，并不伤及冬日的清雅。

　　如今的鞭炮可另有一张张凶猛的嘴脸。生活水平提高了，有财力作保证，一个“炮手”就可独立地发动一场战争。那些新式重磅炸弹似的东西，立在街心，水缸一般粗，不晓得有多大当量，莫说听响，看都不敢看。一旦万炮齐轰，就以为先发制人的立体战争转移到了东方。鄙人曾在家乡城市过春节，晓得了这场战争的全程：从腊月二十几起始，直至转年正月十五，其间有激有缓，但绝无间歇。鞭炮大战之持久，也非“传统”所能涵盖。尤在年三十当晚，央视春节晚会尚未开始，激烈的炮战就已打响，中空玻璃门窗紧闭，也禁不住硝烟气味的“渗漏”;将电视音钮调至最大，赵本山仍是哑人。除夕后的岁月怎么个熬法？首先，散步取消;不得已上街购食，紧着溜边走;居家，捂耳度日;夜间，惊魂梦绕。束手就擒犹入集中营，一切听任“炮手”安排……

　　听说还有文化界人士，将中国放鞭炮与外国放焰火相对比，意在说明我泱泱古国传统存在之合理性。但笔者以为：此两项全无可比性。外国的放焰火，均为国家的、市政的行为，专为节日、庆典、大型晚会而设。我们的放鞭炮，则是人自为战，全民皆兵。曾见日本一个短片，内有两个儿童，特别迷恋焰火，但他们到处寻看，绝非亲自动手。而吾邦的原则呢？谁想放谁就放。且外国的焰火旨在观赏，内含审美，我们的鞭炮重在“听响儿”，实质是以个人刺激制造公共噪音。

　　恰恰这么个“人海战术”，又发生在人满为患的国度里。曾惊闻北京有的地段，人口密度达每平方公里17000人，倘有十分之一在那里点炮，这弹丸之地将成何情景？幸而北京在去年的“回潮”中没有松口，然而却有虽立法而执法不力的问题，“零星战斗”仍是此起彼伏。今年刚听说已做了在五环内不准燃炮的限制，但又频闻“炮手”们“去郊区过瘾”的鼓噪，如此，会否形成“农村包围城市”的态势呢？况且，农村也有不堪其苦的问题。全国都在“收”与“放”的狭路上徘徊不定，北京（及广州等）能终于守住城池吗？

　　一个在改革开放路上跃进了四分之一世纪的国度，为何不敢对这种颠覆性极强的游戏方式，断然说“不 ”呢？

　　因此，每逢春节，总添愁云。虽不曾欠债，且饱食饱饮，仍不免企盼：顺利过年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