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0名村民告不倒村支书 被举村举报仍无罪释放

　　岁末年初，本报收到一封发自青海省海南州贵德县格尔加村的控告信，信中历数了该村原村支部书记喇占山在任10年间，随意更换出纳会计、随意打白条、侵占村集体资产等村霸行径，并称，县、州都曾成立联合调查组，前后5次查账，时间达3年之久，其间还因喇占山潜逃在外，县公安局实施网上追逃，将其抓获，但今年州人民法院却以证据不足将其无罪释放。信尾是格尔加村540名村民长达11页的签名和摁的手印，几乎是全村18岁以上村民的总数。记者随即赶往该地调查。

　　青稞滩：213万元征地款哪儿去了？

　　青稞滩是格尔加村以西10多公里外的一片沼泽滩，村民们怀着造福子孙后代的愿望，从1990年起，在喇占山的号召下，男女老少齐上阵，对青稞滩进行开发。

　　头3年，格尔加村的村民们以出义务工的形式在青稞滩上共开荒造田560多亩。连老人、孩子和残疾人也都派了义务工。喇占山作出硬性规定：不干义务工，要么交钱，要么收回承包地。

　　现年60岁的村民李凤兰说，当时喇占山要求每户不论老少每人必须出21个工，我当时带着自己十多岁的儿子开荒，开荒特别艰苦，夏天皮肤都晒掉皮了。

　　时任村委会副主任的王正福回忆说，当年群众积极性很高，帐篷扎得满山都是，架子车都是大家从没有路的山岭上抬过去的。

　　村民牟学义说，1992年开始种庄稼，凡是收割机收不了的地都是农民出义务工收，这样一个人一年上了50个义务工，“苦吃的实在太多了！”

　　村民们说，青稞滩在村民的共同开发下，很快就产生了效益，但这些实惠村民们却从未享受到。

　　从1991年到1993年，青稞滩小麦每年均有14万斤入库，但据2001年底贵德县纪委、县审计局、县农业牧区经营管理站联合检查，发现原村委会已将40多万斤小麦低价出售。

　　对此，时任村委会司机的马明忠说：“我记得那时小麦都是8角一斤，喇占山卖成了3角，中间差价哪儿去了不得而知。另外，我看见喇占山把小麦拉到牧区换牛羊，换回的牛羊再送给头头。”

　　从1994年开始，青稞滩的小麦入库和销售，喇占山就再没有对村民公开过账目。青稞滩560亩土地此后数年收获的小麦粮款无账可查，而且粮、款都不知去向。

　　格尔加村原会计王森林说，村里的账务都是喇占山一人说了算。喇在任时频繁更换出纳，用的都是外村人，2000年～2001年，喇占山甚至自任出纳，村里的财务收支只有他一人明白。

　　在青稞滩问题上，村民反映最强烈的是213万元征地款的问题。从1995年开始，由于李家峡水电站开发安置移民，格尔加村开发的青稞滩被政府征用。到2001年，560多亩土地已被陆续征用完毕，村民却分文未见征地款。

　　现任村支书治良明对记者说，2002年检察机关立案侦查时，我村出纳沈翠莲曾拿出喇占山私自领取51万元的条子，这是1999年县安置办转入我村的部分土地补偿款。后来由于检察院对喇占山的公诉败诉，此事不了了之。由县上划到村里的青稞滩土地安置费有213万元之多，这一部分集体收入我们不知去处。

　　村账一半票据是白条

　　记者看见一叠1998年村财务开出的白条。注明日期为1998年11月11日的一张领条上，写着“今日喇书记领5万元存折”，领款人：王廷兰（喇妻）。这张纸条上仅此内容，存在用途不明、无经手人、喇占山或出纳没有签名的“硬伤”。据清查，格尔加村1991年至2001年的账目十分混乱，有50％的票据是白条。

　　青海保信联合会计师事务所审计报告指出，格尔加村存在内部牵制制度失控问题，书记喇占山身兼不相容职务，造成出纳只管记账，库存现金、银行存款由喇占山自己经办收支的状况。

　　据2002年2月9日调查组对格尔加村账目的初查结果表明，格尔加村砖厂总投资104余万元，其中村委会投资64．8万元，以喇占山个人名义向银行贷款40万元，总支出却达90余万元。此外，喇占山还于2000年和2001年在村委会账上报销手机及话费1．2万余元、汽油及修理费1万余元。这些都是以白条形式支取的。

　　调查组还查实，村办南园旅社只有845平方米，系土木结构平房20间，却前后花去近85万元；村里的二运公司只有砖混结构房屋25间，原村委会10年来用于该公司办公室及房屋的修建费用高达100余万元；1997年，村民以义务工形式用集体名义修建了一座加油站，10天后，喇占山就将其变更到个人名下经营，理由是，加油站是贷款修建的，集体没钱还银行贷款，他自己愿意出资还贷。而实际上当时青稞滩的征地款已陆续到账……

　　据村民反映：2000年，格尔加村原村委决定在村里修建砖厂，并规定，全村每口人出20个工，完不成任务每个工扣20元。又是家家户户老少出动，当年10月砖窑投产。因为砖厂有喇占山的部分个人投资，砖厂具体由喇占山经营。

　　建砖厂时，由于路途较远，喇占山定下由村委出钱，村民用私人手扶拖拉机拉人到工地，每天给包车费25元。当时出车的张正林和王正忠对记者说，我们其实是白忙活了，喇占山还欠着我们550元和700元的包车费。喇占山欠我们村民钱的事非常普遍。

　　王正忠还气愤地告诉记者，2001年他与儿子给砖厂烧砖，烧了50天，1300元的工钱却一直没领到。最惨的是当时砖厂雇用的50个外地工人，最后喇占山只说了一句砖厂没挣到钱，工钱就被赖掉了。

　　村民们围着记者说：“砖厂的账为什么当年不公布？砖厂的义务工不能白干，那可是大家用血汗干出来的。”

　　激起格尔加村民愤的还有喇占山的恶行。村民李文清向记者哭诉了他哥哥的不幸。他说，喇占山与他嫂子私通后，他哥哥多次找喇占山评理，遭到喇家人几次毒打，以致精神失常，父母咽不下这口气，相继去世。

　　“白条是农村的普遍现象，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2001年8月，村民们开始集体上访。同年11月，全村42名党员中有31人联名要求罢免村党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喇占山。12月，贵德县纪委和县审计局对村账目和村民反映的问题进行调查。2002年1月，在第一次查账的基础上，有关部门又组成由主管副县长任组长的调查组进驻格尔加村。

　　同时，省检察院要求贵德县检察院将此事查清。此后，县检察院、县公安局也先后组成过专案组。

　　2002年底，县检察院以喇占山涉嫌贪污、挪用公款正式立案，并于11月20日将潜逃西宁的喇占山抓获。

　　但是，2004年3月，州中级人民法院判决喇占山无罪，理由是：本案事实不清，证据不足。

　　去年4月，气愤至极的村民偷偷地在县政府门口挂上“白对联”，感叹天理何在。对于此事，现任村支书治明良说：“喇占山被判无罪我们村民想不通。”

　　负责侦查喇占山一案的贵德县公安局经侦大队指导员仁欠说，我们当时查账，从账面上可以比较明显地看出喇占山在2001年任职最后一年，有大量报账、冲账、毁账的迹象，村账务与喇占山的个人账务混为一团。

　　村主任马进祥说，喇占山在任10年里为谋私利，用集体财产作为银行抵押担保，至今，这些贷款所堆积的债务已成为我们村最大的经济负担。

　　提起喇占山，远近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格尔加村出了个“喇百万”，有人对他总结过，“胆子大、没文化、叶子麻（青海方言，意为厉害）”。贵德县委副书记乜元寿则说，他1994年在任河西乡党委书记时，曾目睹过喇占山为村委会垫资17万元。喇是为村里的发展出过力的。

　　记者见到喇占山本人的时候，他向记者出示了一份他为村子发展所做贡献的记录单：开发青稞滩兴修水利设施和电灌站、建村级幼儿园、修砖厂、建旅社，农民人均收入上涨，村党支部和村委会多次被评为双文明先进单位，其本人也是海南州九届、十届、十一届人大代表，省八届人大代表和县第八届政协常委。

　　喇占山对于目前的纠纷问题解释说是某些人对他的诬告和侮辱。他还告诉记者，白条是农村的普遍现象，“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而李文清哥哥变疯是因为他们家的人都是神经病，所以才导致了他哥嫂两人的离婚。

　　海南州：还要等最后的审计

　　对于一审判决无罪的结果，青海省海南州审理此案的主审法官董万祥和刑事庭庭长何生勇说，由于本案时间跨度太大，要查清从1992年到2002年的账目，喇本人既当会计又当出纳，财务也未公开，难度很大。前后曾经5次查账，由会计师事务所进行的查账就有3次，其中“五联会计师事务所”和“保信会计师事务所”所查结果有很大不同，但我们判决时依据的是有司法鉴定资格的五联会计师事务所的结果。喇占山被判无罪后不能超期羁押，因此就在去年3月将其无罪释放。

　　海南州检察院副检察长汪千对记者这样说，“出现这样的结果，是我不愿意看到的，我感到很内疚，也感到社会压力太大，当时150多名村民联名告，谁都感到这里有问题，但决定权在法院”。

　　记者拿到一份由贵德县上报上级部门的汇报材料，其中称，2004年8月18日，海南州有关领导来到贵德县，与该县负责人一起赴格尔加村，经与矛盾双方协商，同意向州中级人民法院提起民事诉讼，依法解决矛盾。目前，民事诉讼的司法调查工作正在进行，但是，由于喇占山长期担任村党支部书记，尤其是后期，一人身兼书记、会计、出纳等多个职务，村级财务极其混乱，调查取证工作难度很大，这是造成纠纷调处和案件审理进展缓慢、多次出现反复的主要原因。

　　海南州政法委书记徐维恭说，喇占山人很能干，但财务不公开，自己的企业、资金和村办企业、资金交织，使用混合。今年6月开始重新查账，这次是第6次查账，州上重新聘请了有司法鉴定资格的青海省大正会计师事务所，结果要到2005年1月底才能出来，到时候一定会给大家一个公正的答案。（刘芳）（来源：中国青年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