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肩（冰糖葫芦）

　　焦正安

　　倒肩，就是我把实担子倒到你的肩膀上去，你把空担子倒到我的肩膀上来。

　　我挑着实担子朝你面前走，你挑着空担子朝我跟前走。距离只有两三步了，我和你都用右肩膀，使两条扁担成为平行线，只有一步了，两个人同时向后转，换肩，背靠背。有这么一刹那，实担子担在我的左肩膀上你的右肩膀上，空担子搁在你的左肩膀上我的右肩膀上。我扶着空担子的扁担往回走，你扶着实担子的扁担往回走。这就是倒肩的过程。

　　从五六百步远的田里把连着稻茬的土块朝猪圈门口挑，叫挑田干。田干要陆陆续续下到猪圈里去搅拌猪屎猪尿。这是适合倒肩的活儿。挑田干，多为女劳力和半劳力。如果是十六个人从五六百步外挑田干，就分成四条“流水线”。四个人挖锹，就是挖田干，挖好了以后送一截，大概是五六十步吧。这是第一棒。第二棒第三棒也是四个人，分别要走一百七十步的路。第四棒四个人要在庄上篱笆和墙头之间穿来穿去，要随时改变方向，还要恰到好处地把田干倒在人家的猪圈门口或者旁边，不比在空旷的田野里走，费时间耗力气，只要走一百来步。每一棒四个人，构成一条纵向的流水线。

　　自由组合时，要考虑几个因素呢。看搭档的扁担畚箕如何。扁担不能勒肩膀，畚箕绳子要结实。看搭档是不是小心眼。小心眼子会挑着空担子有意慢慢走，让挑实担子的人多送一截。看搭档个子高矮。高个子和矮个子倒肩别扭呢。看搭档的人缘。和合不来的人去倒肩有点儿扫兴。看同一棒的是些什么人。同一棒的人一块儿来去，可以说说笑笑的。

　　一组四个人分工时，要找一个会挖锹的做第一棒。三块田干搁在一只畚箕里，晃来晃去掉不下来，算是会挖锹。难玩的人，没有人愿意和她倒肩，就成了单头。她就自我解嘲：“老娘不跟你们合伙。一个人自由。”这就有点阿Q精神了。明明是没有人要她嘛。于是就有人窃笑。

　　有时候为了避免矛盾，队长或者妇女队长安排好哪几个人组成一条流水线。要是不倒肩，田埂上的人绕绕的，一会儿我给你让路，一会儿你让我先走，就浪工了。浪费时间和力气，叫浪工。要是男女夹在一起挑田干，那个讨喜的少妇，愿意和她倒肩的男人就多，背和背靠一下，屁股和屁股碰一下，也是一种传情。

　　把圈里的猪粪挑到四五百步的粪坑里去叫作挑猪圈，最好也是倒肩。要是一个人挑猪圈到远处，就不能挑大担子，而且有点苦乐不均。将近二百斤的实担子，把头压得缩缩的，巴不得早几秒钟到粪坑。往回走的时候挑着空畚箕，也太轻松了。要是倒肩呢，走二百步下来，才觉得吃不消的时候，就把实担子倒给别人了。挑猪圈是男劳力的活，就是倒肩也只有两棒，是“单线联系”。

　　倒肩，教你平时注意人缘。教你晓得，好的组合方式可以减轻疲劳。教你用联系的观点看待自己和别人，看待此一时和彼一时。更重要的是，教你想到“集体”的作用。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5年01月11日 第七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