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领的鸡零狗碎小生活

　　老猫的《城市从此开始》是一本轻歌剧式的小说（冯小刚要是年轻五岁就好了，也许他会琢磨拍点什么；遗憾的是冯导现在可能对深刻的人性更有兴趣）。小说讲的是郊区城市化的故事：白领社区蒲公英花园建在马尾巴村旁边，村民想搭花园的便车迈向城市化，花园居民也因此与村民发生了很多好玩的故事，结局是皆大欢喜。

　　老猫是我十几年的老朋友了，我看着他成长的，也包括从文学青年到文学中年一路走到黑。我是如此熟悉他，以至于不好意思金刀大马地写那种纽约时报体的书评（现在咱们这边也流行这个，简言之就是肉麻吹捧加伟大意义）。我宁愿谈点比较个人化的东西：老猫这个人和他的关键词。

　　十几年来老猫活得浓度很高，换言之我再活十几年也不见得经他那么多事。按说人们每天都会面对新的河流，然而老猫的关键词却是十几年一贯制：城市，白领。打我们认识，他就对这两个概念充满迷恋，而在《城市从此开始》中，我发现这种迷恋态度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尽管他对白领的描述已经有些反讽的味道。

　　令我疑惑的是，十几年了，为什么老猫还在城市和白领这些关键词里打转。难道我们不曾与时俱进，不曾痛感城市生活无聊透顶？不曾意识到白领就是操劳疲惫无奈无力的代名词？我承认这是一种虚伪的态度，可是那些时尚又有哪种是无比真诚的呢？连最平庸的评论家，也都学会把商业利益和“看不见的手”不打磕绊地骂个狗血喷头。

　　然而老猫还停留在原点。

　　我无法猜测他的写作动机，甚至无法从字里行间得出一个总体印象，他对于城市和白领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很多地方我看出他在讽刺，但翻过篇儿又分明是热衷和沉醉。

　　我想起旧上海亭子间里的文人，同样你也无法用一句话概括他们的生活态度。对于更多的作家，你只能说他们生活在那里，写那里，他们构成了旧上海氛围的一部分。至于文学史拼命总结的诸般伟大意义，如果不是明天就要考试，你也大可不必理会，当它放屁好了。老猫实际上就是新时代的亭子间文人（尽管他在北京）。当然，他住的是开发商标榜的那种时尚小区或者说白领社区，并且时刻给你强调说：这就是城市的幸福生活。如果我们的视野能够暂时超越亭子间和白领社区在面积、环境、生活品质（呵呵）等方面的比较，也许可以发现两者具有很多共同点，特别是对于居住者的心态来说。

　　当文学过多关注沉重的、人性的、浮华的……总之容易造成极大反差效果的时候，我非常愿意推荐这本描写小人物（他们自认为是城市白领，自我感觉良好）鸡零狗碎小生活的小说。毕竟，在我们的生活中，“性命攸关的时刻”（茨威格语）并不经常出现，而我们每天过的基本上都是鸡零狗碎的小生活。

　　在这个意义上，老猫是诚实的。但是，这种诚实又是缺乏底气的（毕竟这是一个习惯于发现和总结伟大意义的世界），所以他必须不断给你强化诸如城市和白领这类概念，尽管我猜他自己心底里可能都不相信。

　　《城市从此开始》 老猫著 中国青年出版社2005年1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