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绍全
北京军区战友文工团演出的舞剧《红楼梦》在上海国际艺术节赢得了无数中外观众的喝彩，这部舞剧近日又在北京上演。
和每一个从少年时代就熟读《红楼梦》的中国人一样，都曾在自己的心中勾勒过一个朦胧而又美好的“梦”，也曾渴望萦绕在心头的这个“梦”能在现实艺术的舞台有一个完美对位，但同时又担心，它如同当今其他众多庸俗的改编将名著和美梦一同粉碎在剧场或荧屏。而舞蹈，就是因为言语无法表达之胸臆，才手以舞之，足以蹈之。舞蹈之妙恰在不言。但一部仅90分钟的舞剧能容纳得下这“字字句句都是血”的文学经典巨著吗？“无言的红楼”会是什么样子？
剧场灯光渐渐暗下，摄人心魄的音乐旋律像静夜里的凭空乍起的轻风，扑面而来，像月光似地悄然泻入心灵，抓住人心，极富情感。而此时，镶嵌在舞台大幕上一块美玉伴随着空灵的音乐变换着斑斓的色彩，突然美玉的中间如梦幻般显现出了一对粉琢玉饰的人儿，翩翩起舞，时而缠绵悱恻、时而如泣如诉，眼角眉梢都是恨，举手投足无尽爱，这分明就是贾宝玉和林黛玉！那是从发黄的红楼书卷中，是从“红楼之梦”中流淌出的前世情缘吗？恍惚间，令人忽生错觉，今夕是何年？此情此景只应“梦”中有，人间能有几回睹。然而，这仅仅是令人如坠梦幻的序幕。随着大幕的徐徐升起，在辉煌的音乐声中，金碧辉煌的贾府惊现眼前，“梦”中各色人物纷纷登场亮相，鱼贯而出。根本不用对照节目单上的演员表，就能认出个中人物，风韵端庄的薛宝钗，干练风姿的王熙凤，凤冠霞帔的贾母，雍容华贵的王夫人，道貌岸然的贾政，还有令人捧腹的刘姥姥，一个个美若天仙的金陵十二钗翩翩起舞，一对对锦衣华冠的王子公孙气宇轩昂，真似个神仙人物下凡尘。他们不仅个个外形打扮似书中走出之人，且更具神韵，那转身回眸的眼神，那举手投足的身段，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还有翩然华美的衣衫和造型，纷纷与我心中“梦”中的红楼人物逐一对位。《红楼梦》文学原著对情节的细致描写、对人物的入微刻画，使每一个人物都栩栩如生，但又不似人间俗物，现实生活中更是无处觅其踪迹。一千个人看《红楼梦》，会有一千种解释。其实不同解释也就是根据个人的经历和心情的不同而对书中人物的定位，而舞台的人物造型和定位的“像”，就是舞剧的最大成功。
舞剧的编导们远远没有满足于“像”的层面。编导对文学原著浩繁的故事情节和人物关系进行了高度的艺术提炼，紧紧扣住了宝黛之恋的主线，用流畅舒展的舞蹈艺术集中展现了黛玉入府、宝黛初会、刘姥姥进大观园、海棠诗社、黛玉葬花、鞭笞宝玉、婚礼惊变和天上重逢等场景，各个舞段既独立成篇又交相辉映，全剧浑然一体。在充分再现了这段经典凄美爱情故事的同时，又抒发了现代人对爱情、对生活、对历史文化的感怀。该剧舞蹈语汇极为丰富，每个人物都有属于自己的独特肢体语言，风格各异，洗练达意，把千言万语都难以述说清楚的内心情感准确传达，颇为传神。特别是婚礼一场戏，更是匠心独具，红和白、喜与悲、生或死在一个有限的空间和时间内淋漓尽致地铺展开来，把人间的悲喜交加、爱恨情仇、癫狂痴怨、生离死别这万般情感融汇一炉，将剧情推向极致，令人如同坠入五味缸中，酸甜苦辣一齐涌上心头，不知觉间已泪湿衣衫。
编导们巧妙地运用音乐、舞蹈、舞台美术和服装营造出了一个如泣如诉、缠绵悱恻、群芳斗艳、生离死别的舞台梦境，不用言语，而用肢体；不用情节，而用情感；不用豪华，而用文化；把浮躁的心带进了历史经典宁静的梦中。编导们在准确把握了文学原著精髓的同时，又不拘泥于原著的情节和细节，不是简单的照搬，而是进行了大胆的艺术再创造，融进了现代人的思想情感和理解，让这部古代经典呼应了现代人心灵深处的“感悟”，用舞蹈艺术的双翅把“梦”带得更远，飞得更高。
《人民日报》 (2005年01月13日 第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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