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福的女女关系和男女关系

　　沙龙女人／侯虹斌专栏

　　世界上第一个女作家是如何死的？

　　死于心碎。

　　数年前，在QQ上我因为不胜骚扰，把ID改名为“萨福”。因为我喜欢她，一个2700多年前的古希腊女诗人，还因为，她是一个同性恋者。我借她来昭告，狂蜂浪蝶勿近。

　　先后有人把萨福与如下的人混在一起：萨德，情色大师；萨义德，东方学大师；萨冈，《你好，忧愁》的美女作家；最多的当然是萨特，存在主义大师。可见，关于世界上第一位女抒情诗人，我们知之甚少。对比起萨福的那句名言：“我相信人们在别的时代会记得我们。”真是悲喜莫辩。

　　记得当年，萨福获得的礼遇可不是这些。她的名字成了女诗人的代称；但丁把她跟九位缪斯女神并列，称为第十缪斯；她还活着的时候，头像就出现在Lesbos岛的货币上。甚至和萨福同代相近的雅典立法家梭伦，也迫切地学唱萨福的诗，他说：“我学会了它，就可以死而无憾了。”

　　而今，她的诗都湮灭在书简和尘土里了。她生前的九卷诗，现在能剩下的，大都是断简残篇。美女学者田晓菲形容萨福说：在欧美文学传统里，如果荷马是父，萨福就是母、是姐妹、是情人。很少有哪个上古诗人，被如此经久不息地塑造成种种神话。最早将萨福带入中国的周作人，早在1914年就迷恋她的诗，“情文并胜……譬诸蝶衣之美，不能禁人手沾捉”。

　　不过，比起诗歌，我们凡人更关心的是她的情爱史吧？事实上，虽有例外，天底下的女作家大抵都有一个特点：她们的私生活往往不比她们的作品逊色。王尔德一口咬定“不是艺术模仿人生，而是人生模仿艺术”，萨福就是一个例子，甚至是一个先驱。知道她的诗为什么如此动听吗？因为她就是诗中人：她是同性恋，她是异性恋，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感情最浓烈的时候，她自杀了，开创了一个诗人殉情的传统。热情的、悲痛的、嫉妒的、渴望的、受挫的。这种体验，这种激情，你能有吗？你想有吗？

　　萨福生于公元前613年。她是一个有贵族气派的人，据说嫁给一个富商，生有一女。有钱了，她就心无旁骛选择在lesbos岛研习艺术了。岛上的女人可以和男人自由来往，女人接受很高的教育，组织了“女性文艺俱乐部”。萨福便聚集了一批少女的崇拜者，一起吟诗、弹唱、歌舞。对萨福来说，只有年轻女孩的身体才足够软和，足够灵活，足够柔韧，使这位大天使在崖边假装失手让她们坠落时，又能及时把她们揽回来。看法兰西学院第一位女院士尤瑟纳尔对萨福的心仪，这估计就是“用一只嘴唇摘取另一只嘴唇”的全部理由了。

　　因为萨福，她的名字和她的居住地，就成了女同性恋的词源：Sapph－ic和Lesbos。

　　关于萨福的容貌，又是一个悬案。有人说她当年就以美艳著称：有一次吃官司，法官要判她死刑的时候，萨福当庭脱下衣服，露出乳房，片刻，旁听席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这样美丽的女人不该死。法官众怒难犯，只好把她放了。美貌救了她一命。有人却翻案了，认为她不美，估计是因为她的lesbian身份和女权斗士身份：一个女同性恋，而且又有才，必然是男性化的、粗鲁的、健硕的、咄咄逼人的。

　　想起来都叫屈。古希腊崇尚男人爱恋男人，都是美少年的天下，男女爱情的地位甚至逊色让位于男男关系，那么多遭冷落的女人，凭什么不可以发展女女关系？

　　后来，这位女人还是为男人而疯狂了。她的异性恋人名单，包括诗人阿尔凯奥斯、阿那克瑞翁、阿耳喀罗科斯和希波纳斯。不过，她的最爱不是以上诗人，而是一个叫法翁的渔夫。可惜，她哭了又哭，求了又求，却求之不得。萨福甘心为这位男子放弃自己的一切，包括同性爱。

　　奥维德写下的《萨福致法翁》，就是以萨福的口气，描述了萨福对法翁的爱情。当时的人们相信，从卢卡斯跳海可以治愈无望的爱情——如果侥幸不死，那跳海者就摆脱了爱，获得新生。所以，萨福从悬崖上跳下去。

　　于是，想起了张国荣的倾城一跃，从文华酒店。摆脱爱情，这个，基本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