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制度、体制的任何改革变化，受影响最深、最直接的“当事人”无过于学生。举措一旦失当，哪怕只有“短短几年”，但对受影响的那一茬儿学生而言则很可能是“贻害终身”。
几年前，当北京市刚决定实行小学升初中电脑派位时，我就多次撰文说，由于中国的教育格局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不会有根本性变化，高等教育和中小学的优质教育将长期属稀缺资源。如何分配这种稀缺资源，是任何教育体制的“制度设计”都要解决的重要问题；这更是中国教育“制度设计”的一个基本背景。离开这一基本背景来谈论教改，是不切实际的。“电脑派位”的初衷确是为减轻中、小学学生的学习负担而进行的入学改革，但在实际中，凡有权力有关系者，子女大多成为择校生，广大没有关系、权势的家长也想尽一切办法拉关系，让自己的孩子择校。之所以要拉关系，是因为择校严格说并不合法，所以如果没有关系，有钱也交不上。由于择校费并不是公开的明码标价，在这种运作过程中，必然黑幕重重，滋生腐败。更严重的是，这种政策实际上剥夺了贫寒人家子女原本凭考试的高分就能享受优质教育的权利。几年的实践证明，笔者“不幸言中”，“电脑派位”弊端暴露无遗，所以广大家长不禁发出“还是考试好”的感叹。
面对此种情况，有关部门最近决定可以不再坚持“电脑派位”作为主要方式，而实行“多元化”选拔方式，“多元化”却又规定必须把考试排除在外。其实，这种“多元化”入学将使学生、家长更加茫然。因为在学生、家长与学校、主管部门的“交易”中，双方拥有的信息是不对称的，这种不对称将造成双方的利益失衡，占有信息的人在“交易”中获得优势。信息不对称程度越大，信用市场中产生逆向选择与道德风险的可能性就越大，将严重影响公平、公正的原则以及人才的选拔培养。所以，减少“信息暴利”是维护资源分配公平有效的基本措施。而标准越是简单明了，如以考分为准，信息不对称的程度越小，选拔过程将越公平；标准越是复杂多元，信息不对称程度越大，选拔过程将越不公平。
平心而论，教育主管部门如此制定政策的出发点，肯定是为了纠正考试之弊，而非成心要“扩大信息不对称”，立意不可谓不善。但揆度历史，立意善良的政策因脱离社会现实而在贯彻实行中屡屡碰壁甚至适得其反比比皆是。很明显，教育的根本症结并不在教育本身，而在社会结构与体制。素质教育实际是一个社会工程，教育的改革实际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全面变革。从根本上说，只有对权力进行制约和监督有了实质性进展之后，才有真正为素质教育而废除考试的条件。
现在，各种教改措施不断出台，所以教改决策者的思维方式更应该深刻反省。脱离社会现实的改革往往由于问题层出不穷而朝令夕改，这种改革成本最终要由学生承担，学生事实上成为政策实验的“小白鼠”。为了使教育改革健康发展，学生真正成为改革的受益者而不是“实验品”，教改的规划和制度设计应该更加慎重缜密，改革的时间、进度、步骤，尤其是与社会的“契合度”，必须通盘考虑。由于教育改革与千家万户的利益紧密相关，所以任何重大措施的出台，都应经过广泛的公共讨论。
(稿件来源：《人民日报》，作者：雷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