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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背后的西皮二黄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1月15日09:42 湖南在线-三湘都市报

  王一苇

  清晨路过陕西路上一个街心花园,从浓荫后透出京剧二胡的旋律和一个女子“咿———啊”吊嗓子的声音,牵扯住我的脚步,片刻后继续前行,思绪却径自随久违的声音回到了童年……

  一群小演员在我的床前排长队挨个弹我的玩具钢琴,是我最早关于京剧团的记忆。可能所有的小演员都来了,队伍排到了门外。这样排队的场景在当年的冬天又重演了,不是为了玩而是等妈妈帮他们治疗手脚上的冻疮。

  剧团的医生对冻疮的治疗既粗糙也无效,有些小演员手上的冻疮已经破皮溃烂,小手肿得像小馒头。不小心把手碰破,他们就会疼得眼泪汪汪。妈妈看不下去就自己准备好药通知他们每天晚上来我家,她来治疗。

  于是每天晚上,得冻疮的小演员就会来我家排队等候治疗。第一天进行得非常慢,病情都挺严重,妈妈得先用温水帮他们清洗手脚,再双氧水消炎,擦洗干净流脓的伤口,最后上药包裹。治疗了一段时间,来的人越来越少,花在治疗上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治疗时妈妈发现有个男孩因为棉衣袖子太短衣服太薄才长有很厉害的冻疮,就把自己的一件花棉袄借给他穿。他原本就是个漂亮的男孩,再穿上妈妈的花棉袄,简直比女孩都漂亮。让人艳羡不已。

  一个小演员的父亲是医生,她就坚持用她父亲给的药膏,没到妈妈这里治。一天上文化课,久治不愈的手在写字时稍用力就破了皮。她又疼又委屈,大眼睛迅速注满了泪水,可怜兮兮地看着我妈妈……

  京剧团的小演员大多数是从农村挑来的,最小的才十一岁,最大的也不超过十五岁。因为当时农村生活苦,家里愿意把孩子送到城里来学戏,剧团包吃包住还有一些生活费,当演员总好过在农村种田。

  初到剧团,每个小演员有自己的宿舍,分到大堆水果和点心。有些农村来的孩子还从来没有独自拥有过这么多好吃的。大多数孩子失控地在短短几天,把一个月的食物一扫而空。最夸张的男孩一天把所有的梨都吃了,当晚腹泻不止。只有穿妈妈棉袄的男孩除外。他只吃放久了会坏的食物,其余点心丝毫不碰。等到放假,他把省下的食物悉数带回位于农村的家,想给从没吃过点心的奶奶尝尝。可惜他晚了一步,等待他的是奶奶刚去世的噩耗。

  每天清晨六点,小演员就开始练功。唱功通常在各自的宿舍练习,老师会来单独授课。武功课就在练功房大家一起练,武功教师在边上监督指导。每个孩子都练踢腿、下腰、虎跳、旋子等基本功。即便冬天,下课时他们后背也会被汗浸湿。

  刚开始上武功课,因为韧性不够,踢腿、下腰是极为痛苦的,小演员常是边哭边练。更恐怖的是翻筋斗,小演员翻的速度和节奏必须跟上武功老师手上竹制大刀舞动的节奏,稍慢竹刀就会恨恨地抽在身上。武功老师下手既快又狠,没有一丝犹豫和怜惜。一堂武功课结束,小演员步履艰难地往各自宿舍走,女孩则边走边低低地抽泣。曾有个女孩眼泪汪汪地把衣服拉开给妈妈看,身体的一侧全被抽青了。有个唱青衣的女孩下腰时被武功老师活生生掰伤了腰。

  演出是小演员必经的一个考验,尤其是他们第一次彩排,是他们首次化妆面对观众。每个小演员忙着为自己上妆,更衣,带他们的教师跟在一边帮忙打点他们的妆容,叮嘱上台要注意些什么。女孩总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美得让人吃惊。有个小男生总不能把妆画对称,忙了很久眉毛仍固执地一高一低,好好一英俊武生硬是被他自己搞得像小丑。他画完,立即引来哄堂大笑,一笑笑了好多年。

  妈妈请了外公帮他们拍了好多第一次演出的剧照,胖乎乎的选型非常可爱。可惜那时他们太小,不懂得珍藏,照片都失落了。十几年后再相遇,妈妈收藏的几张成了他们意外的欣喜。

  刚到剧团,我每天清晨都被咿咿啊啊的练唱声,二胡、锣鼓和琵琶的演奏声闹醒。有时硬是想努力接着睡,可不久又加入了从练功场传来的锣鼓声。最喜欢演员们到外地演出,早上就不再有打扰我的锣鼓和练唱声,有时安静得甚至能听到后排楼走廊上有人说话的声音。

  不记得过了多久,那些声音融汇成我童年记忆中的背景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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