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成
父亲得了老年健忘症。有时，小狗贝贝在父亲脚边欢蹦乱跳时，父亲会轻声赶它：“这是谁家的野狗，干嘛老跟我走。”母亲对我叹气：“你瞧你爸爸，狗认识他，他却不认识狗了。”
家里来客人，忽然抽抽鼻子，猛皱眉头。我也吸吸鼻子，马上知道问题出在哪了。急急冲进卫生间，抽水马桶里果然有污染源。我知道，准是父亲一不小心又忘冲水了。我提醒父亲要时刻提高“警惕性”时，父亲会猛拍一下自己的脑袋，然后坐到沙发上满脸不高兴，自己跟自己生气。
看父亲丢东拉西忘这忘那的频率越来越高，母亲在叹气之余，脸上还多了担忧：“千万不要把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啊，人要成了老糊涂了，那就没意思了。”很意外，母亲忧虑重重时，父亲却笑口常开了。
事情的起因其实很偶然。那天父亲坐沙发上，又为自己将小狗贝贝当成野狗关在门外不让进而生自己的气。生气生到一半时，随手拿起茶几上一本旧杂志看。杂志的第一二页刊登着一些幽默笑话。父亲看着看着，就哈哈大笑起来。自己笑还不过瘾，赶紧走到晒衣服的母亲面前念给她听，母亲陪着父亲笑了又笑。父亲还不罢休，又举着杂志跑书房来，想把欢喜塞一部分给我分享。那真的是本很破的杂志了，那笑话也老得掉渣了。我听了，心里觉得不好笑，但脸上努力笑成了半朵大红花。
第二天吃完午饭，父亲又坐沙发上，又随手捡起那本旧杂志，翻开来又乐哈哈，又急急大声念给我和母亲听。笑话还是昨天的笑话，母亲暗暗对我丢眼色，要我赶紧陪着父亲一起乐。
我背地里对母亲说：“我去买本笑话书回来，让爸每天看了笑也是开心事。”母亲摆手：“千万不要去，就那杂志好，反正他得了健忘症，每天把那个他认为最可乐的老笑话当成新笑话。你买本新书回来，他可能还认为上面的所有的笑话故事不够这一个永远崭新的笑话更可笑……”
母亲说的没错，接下来父亲守着这本旧杂志，天天要被那个老得掉渣的旧笑话逗乐一回两回。母亲听父亲读笑话时也会笑笑，笑完，母亲会满脸春色地轻轻摇头：“得了老年健忘症，真好。”
《江南时报》 (2005年01月16日 第十四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