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走丽江

　　王朝明

　　再怎么个急性子，到了丽江，您的脚步是一定会慢下来的。

　　譬如，连步履总也匆匆的太阳都是这样。因时差的关系，再加上地处海拔2000多米的高原，丽江的夜来得要比东部沿海晚近两个小时。即便是临近冬至，暮色也几近7点的光景才能在古城蔓洇开来，而仰望城北的玉龙雪山，一抹夕照红晕仍伫留在雪线冰峰上久久不肯褪去。

　　再譬如，迢迢关山飞渡的长江也是这样。从雪域高原激流而下的江水，原本急湍湍，兴冲冲，一路在高山深壑间穿行狂奔。却不料一进丽江的石鼓，突然刹住了脚步。我颇以为然的一个浪漫而又合乎情理的解释，自是美丽温情的丽水，让桀骜不驯的长江为之心仪神往而忘却赶路了罢。

　　那么，对那些远道而来的人呢，譬如我们，来去匆匆，栈留不过短短几日的异乡客,丽江的感觉属古朴蕴意均丰厚些的地方。与我而言,短短几日，回味却如陈年窖酒般醇厚、悠远而绵长。

　　在丽江的那几日，早早晚晚便往古城里去。每次看到，城中的街街巷巷里都满是人。奇怪的是，在攘攘的人群里走着，却一点都没有嘈杂、吵嚷、喧嚣的感觉。相反，每个迎面走来或擦肩而过的人，脚步和神情都仿佛如出一辙，都是那么悠闲和散漫。置身其间，恍惚以为自己就是这座古城的土著了。在或曲折逶迤或平直宽展的石板路上走着，脚步任由行止，无处不可驻足，随地皆可流连———小桥，清流，绿的树，青的瓦，红的灯幌，几尾自在的游鱼，一片蓝蓝的天；而方为前面两个向河里放花灯的纳西族少女凝眸，蓦然回首，层层叠叠的古楼老宅间又倏尔闪现雪山莹亮的一角，所谓一步复一景，相看两无厌，用在这里是最恰切的了吧。

　　走在古城里，不用问询方向，也无须察看路标，只管贴着街面上的淙淙流水，跟着水里自在的鱼儿信步游移，每一家客栈都似曾相识，每一处宅院却又各具特色，不由人不停下来细细端详。而一块镌了纳西文字的木牌，一幅绘了滇地风情的朴素蜡染，一挂丁冬作响的风铃，不由人不摩挲把玩难以释手。

　　在丽江慢慢地走，岁月，人，心情和故事都很从容。仿佛连光阴也早被茶马古道抻长了，在这里最不值得吝惜的大概就是时间了。可以用一个时辰呆呆地看水里的游鱼在披拂的水草里逡巡，可以花半个下午在临街的铺面要一壶茶静静啜饮，可以一条街巷接一条街巷地走过去直到河里漂流的花灯和檐上挑着的灯幌交相辉映，当然，幸运的话，夜半里推开下榻客栈的窗子，也许能够觅见月华或者星光在重重的古城和远远的雪山上幽幽地起舞……

　　上得万古楼，一幅谐和恬淡的古城全景图在眼前毫无遮拦地展开。想想吧，一座老城，万间古宅，被坦荡热烈的高原阳光炙晒着，被沁凉清淙的雪水滋润着，被苍老得白了头的玉龙山揽在胸前，被澄澈的蓝天和简洁的云朵拥在怀里，当然有理由将凡尘俗世抛开，也当然可以让烦琐繁复的生活回归其简单的原质和淳朴的本色。

　　要离开丽江的前一天，我把写了朋友地址的明信片投进丽江四方街头的一个邮筒.当然，也没有忘记给自己寄了一张。等回到岛城几近半月，它才姗姗地抵达我的桌前———敢情邮车的脚步也为古城的美景所耽留了呢……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5年01月17日 第六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