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高层楼宇消防之痛

　　1月18日，广州市消防局有关人员开进了省府礼堂、中山纪念堂和广东大厦。他们来这里不是开会，而是查消防，一些不符合消防要求的地方被要求当即整改——这一方面是为即将召开的“两会”作准备，更重要的是，广州城建总大厦“12·30”大火之后，一向被忽视的机关写字楼、高层楼宇已成为广州市消防局重点检查的对象，连省政府大院也不能例外。

　　与此同时，广州市政府派出的10人考察团，赴沈阳、大连、青岛等地考察消防刚刚归来。一位消防干部告诉记者：“与经济相对不发达的东北相比，我们在消防方面的投入，简直令人汗颜！城建总大厦大火已给我们上了一课了！”

　　广州高层楼宇消防之痛

　　文／图　本报记者　刘中元　项仙君　实习生　梁彦章　通讯员　萧喧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

　　在冬日寒冷的空气里，火灾后的广州市城建总大厦静静地矗立于八旗二马路上，已经看不见往日的模样。整栋大厦已被脚手架包围起来，只有上半部没有完全遮盖的黑黑的墙面，无声地诉说着当日的伤痛。“这栋楼已被烧得不成样子了，要重新装修完后才能投入使用。”现场值勤的一位保安透露说。

　　去年12月30日下午1点50分左右，城建总大厦2楼突然开始冒出浓烟，其直接起因是二楼一存放工业传送皮带的仓库着火，后在4级风猛吹下，火借风势，从外墙席卷而上，吞没了9楼、10楼的部分房间。消防部门接到报警后，出动了40多辆消防车、2艘消防艇和200多名消防官兵进行扑救，这是近年来广州市区最大规模的灭火行动。但大火迟迟未能扑灭，一直到第二天上午10点浓烟才完全熄灭。事发当时，方圆一公里的天空全部被翻滚的浓烟掩盖，隔着一条马路的珠江水面也一度被浓烟封锁。大厦200多名工作人员、附近1000多名居民全部被及时疏散。

　　近日，广州消防局局长林楚国就“12·30”大火接受本报记者独家专访时表示：“这场烧了近20个小时的大火，给广州市写字楼和高层楼宇的消防安全敲响了警钟。”

　　20年来最难扑救的火灾

　　林楚国首先表示，“12·30”大火虽然并不是广州10年来最大火灾，从损失来说，该火灾甚至也算不上特大火灾，但“这是我从事消防工作20年以来，所遇到的最难扑救的火灾”。林楚国介绍说，起火的办公楼高35米，地上共11层(包括夹层)，总建筑面积6492平方米，出租给50多家公司办公。起火部位是办公楼二楼一个存放工业用传送皮带的仓库，约200平方米。林楚国认为，这场大火之所以这么难灭，主要有几个方面的原因：一是因为燃烧物为工业传送皮带，其原料是合成橡胶，这种材料极难点燃，而一旦点燃之后，就非常难以扑灭，用泡沫都不行，只能用大量的水；二是风的因素，本来到30日下午6时火情已基本控制，但水枪把窗户玻璃冲碎之后，风从楼内穿堂而过，阴燃的橡胶带因氧气的补充，一下子又燃起熊熊大火；三是由于建筑物的结构所致，这栋楼中间是一个中庭，各层之间没有防火分区，楼梯也没有封闭，不能防烟，底层大火在风的吹送下顺着中庭和楼梯，直通而上，形成“烟囱效应”。

　　严重隐患要挂牌督办

　　经消防调查，该大楼消防隐患重重：办公与仓库混合使用，形成了火灾隐患；消防设施不足，缺乏自救能力；建筑物达不到防火分区的要求；消防安全管理不到位，业主没有履行消防安全管理职责；发生火灾后不懂得处置，等消防队到场时已浓烟滚滚，难以扑救。

　　这些隐患可不是城建总大厦一家独有。据广州市消防局副局长林炳荣介绍，上述5类消防隐患，在广州的一些高层楼宇中，或多或少都可能存在。按标准，高度24米以上或十层以上的楼房即称高层，广州市高层建筑多达6400多座，在内地城市高楼总拥有量上仅次于上海和北京。由于数量多，火灾的发生基数就大。林副局长认为，一段时间以来，广州消防部门主要针对“三小场所”加强消防排查和隐患整改工作，对高层楼宇，尤其是写字楼、机关办公楼等的消防检查不是很重视。这场大火发生的当天，广州市召开火灾现场会，决定将机关、写字楼和高层楼宇列入火灾隐患大排查范围。据介绍，此前广州市政府已成立6个督查小组，对广州市各区县进行督查，发现严重隐患的要由当地政府挂牌督办，目前被挂牌督办单位包括岭南大厦、陶瓷大厦、华南计算机大厦、粤北大厦、羊城商贸大厦等。

　　高层隐患知多少

　　据消防部门调查，在广州市6400多座高层楼宇中，绝大部分的消防安全是有保证的，存在消防安全隐患的主要有三种类型：一是消防设施不完善；一是高层建筑的违章使用；一是消防责任制得不到落实。

　　消防设施不完善的有两类：一是原来建筑规划的限制，有些建筑建成于1998年《消防法》出台之前，因而在消防安全的要求上，与后来的要求有差距。据林副局长介绍，城建总大厦建于1986年，自然不可能按照后来消防标准来建，因而当初的建设规划中不含有关的消防标准，中央空调也没有装自动喷淋系统。其二是原来合乎消防要求的高层建筑，由于维护、保养不及时、不到位，造成消防设施不完好。其中最典型的是文德大楼：原来该大楼有着较好的消防安全系统，现经公安消防部门检查，发觉现已因年久失修陷入瘫痪。高层建筑的违章使用又是另外一种情形，明明是作写字楼的，却成了仓库，城建总大厦就是此种典型。大火过后，消防人员入城建总大厦检查，发现总面积过1000平方米的仓库，2楼、8楼、9楼都有，看得人触目惊心，有的房间里密密麻麻堆满了各种材料，一直从地板堆到天花板顶，有的写字楼里除公司与仓库“二合一”的情况外，还有搞小加工的。

　　240家违规只有两成愿听讲

　　在高层楼宇中，还存在消防责任制无法落实，因而导致形成火灾隐患的情况。消防部门人员向记者介绍，按照有关规定，建筑物内部要进行扩建装修，必须上报消防审核，但目前严格执行规定进行报建的单位却几乎没有。根据调查，光是天河区的羊城商贸大厦，就有240多家公司搞内部装修时没有报消防审核。这些单位通常到年底工商年审的时候，由于有消防审核过的才予年审的前置条件，这才开始知道着急找人。由于管理上存在漏洞，达不到“谁经营、谁负责”的要求，尽管有的单位领导对消防安全工作的检查、培训等工作也很重视，但培训完后就不了了之，对存在的消防安全隐患，管理人员不懂也无从发现。此外，多数时候有关单位对消防根本就不以为然：广州市消防局宣传科一位干部告诉记者，羊城商贸大厦被发现重大火灾隐患后，他到那里进行有关消防法规的宣讲，要求存在重大火灾隐患的单位必须参加，可是240余家单位只来了近两成！

　　检查要预约并开证明

　　据调查，在现实中，消防部门人员对机关写字楼和高层楼宇的消防检查往往面临着很大压力：如果被检查方不配合，他们往往也很难做，一些权力部门是门难进、脸难看。“12·30”大火前，所在地派出所就对城建总大厦进行过消防检查，然而他们听到的却是“我们这里已经检查过了，你们不要检查了！”大火发生前一天，就有人看到大厦里边有工作人员在烧焊，而其动明火的许可证，根本就没有办理。一些有来头的单位很牛，根本不理会消防检查人员，中队上门“三查”的时候，不给消防检查人员进门，还要求消防局开证明，预约时间，上级部门同意才行！。

　　此外，即使是接受了消防部门检查的单位，在消防部门提出有关整改后，往往使出“拖”字诀，“能拖就拖，能推就推”，强调这困难那困难，“虚心接受，久拖不改”，如有些高层建筑明明只能用管道煤气，结果罐装煤气照用不误，让消防部门大感头疼。

　　消防装备相形见绌

　　最近从东北考察回来的消防干部感慨地说，原来我们还以为广州消防还是不错的，去东北一看才知道自己是井底之蛙：人家一个常规中队的装备就相当我们一个特勤中队，人家一辆车的价钱能抵我们十几辆！在广州，高层建筑物有6400多栋，但是全市却只有13辆云梯车，而在沈阳，高层建筑物只有1000多栋，云梯车就已经有25辆！在广州，真正意义上的高喷车还没有，但在沈阳，一个中队就有一台！

　　广州消防部门大功率的车也相当缺乏，消防车还是东风、解放的，103辆消防车中，今年到报废年龄的已经有39辆，占全部消防车的1／3。东北消防用车许多都是进口的奔驰、富豪车。城建总大厦大火那天，消防队去火场，因为消防车功率不够大，消防车水炮只能打到五六层，打不上10楼。在火警现场，没有一辆像样的指挥车，指挥车上只有两台电脑，还没有内置电子地图、单位水源图、建筑物结构图，只能靠战士在浓烟里去摸查。但在沈阳，一部消防车就配一台笔记本电脑，内置各类火灾对策、各单位布置、水源、室内结构的平面图和立体图等数据，这些数据一个季度便更新一次。城建总大火那天，由于大楼结构不清，消防队伍在楼里灭火时出现找不到房子、找不到门的情形。

　　广州消防部门的个人防护装备也十分缺乏，光是空气呼吸器，一个班才4个，一个用20来分钟就要充气，气瓶充一瓶气要10分钟，在救火时根本供应不上来。参与救火的一位消防员向记者说：“我那天晚上就不够用，结果弄得很狼狈，我们只好用逃生面罩当作面具，可是面罩玻璃一进水，我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而沈阳则配有专门充气车，一次能同时充10个，一分钟可以充两三个，能够迅速配合供应。

　　在个人通讯　设备方面，战斗班本应人均配备对讲机的，而广州消防部门的个人通讯　设备不足，使个人之间无法及时进行通讯　。火警当天，面临爆燃危险时，指挥人员马上下撤退命令，但五六个消防队员因没听到命令而出不来，急得一个大队长哭了。据了解，青岛从德国进口的头盔一个就13000元，防护性能十分好，并且内置通讯　器材，即使配戴呼吸器也能讲话。而我们一个中队才配两到三台对讲机，只有班长、队长才有，下面一级没有配备对讲机的就只有靠喊了！

　　东北的领导对前来考察的广州客人介绍说，各市领导不仅把消防队伍建设作为一项“民心工程”，而且每次政府招商都把商人参观消防部队作为首选，把消防保障作为“招商引资安全保证工程”来做，消防装备已大大超过国家的标准要求。“消防是乌纱帽工程，我们舍得投入，1998年以后，沈阳投入了4.6亿多元在消防方面。去年，大连市政府投入了2.6亿元，还是贷款投入的。”

　　接受采访的消防人员对记者苦笑说：“我们有些单位还没着过火，所以不知道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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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年12月30日广州城建总大厦突起大火。在面临爆燃危险时，指挥人员马上下令撤退。因缺少通讯　器材，五六个尚在楼内灭火的消消防队员无法听到命令，急得一个大队长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