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
在中国的历史著作里，皇帝要么不是人（而是神），要么不是好人。前者多见于封建时代的二十四史，充满了天命、谶纬之类的神话或鬼话，后者多见于改革开放前的历史研究和著作中，皇帝被视为封建地主阶级的总头子，从本质上来说是坏透了。有人说，历史不过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但实际上，历史却往往被打扮成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或者是苦大仇深的阶级姐妹，实在让凡俗人等乏味之至。
据我所知，最先将皇帝拉下历史神坛或祭坛的中国人可能是历史学家黄仁宇先生。他第一次揭示这样的道理：皇帝是应社会需要而产生的职位，而每一个皇帝却是有血有肉的个人。只有在这个基础上，才有可能接近那些饱受后世荣辱之评的古代皇帝。他在《万历十五年》里写明神宗万历皇帝，描写了一个在中国皇帝制度中束手缩脚的囚徒形象，实在令人同情。这与国内外明史研究专家关于万历皇帝是一个昏庸之君的定评大有出入之处。不过，有意思的是，黄先生虽然已经抱着同情去看待那一段历史，但却又怕担待同情皇帝的名声。在揭示那条道理之后，他仍担心有读者“也许会认为笔者同情这位皇帝”，特意预先申明自己并无此意，不过是就历史的具体情形提出自己的答案而已。黄先生的担心不无道理。对于有明一代的皇帝，自术业有专攻的史学家到街头巷尾的老百姓，从来都没有给予过多少好评。诸如滥杀、荒唐、平庸、好色、刻薄等缺点全都可以加在明朝皇帝头上。在这种流行的观念环境中，黄先生的担心也就似乎可以理解了。
由于我们跟明朝那个时代隔得很远，我们对明朝皇帝的印象也都是若有若无，而在这种情况下，那些人云亦云、概念化的东西更容易侵入我们的头脑。现在，终于有历史学者来“正说”明朝皇帝了。中国社科院历史所的两位青年明史学者凭借自己多年的专业训练和史学素养，运用活泼的笔触一一为人们解读明朝十六帝。明太祖奠定了大明帝国繁荣的基础，虽然有滥杀之嫌，但那多半是为了保证子孙的安稳。明成祖虽然篡位，但毕竟是一位雄才大略的皇帝，五征漠北，通西洋，迁都北京，修《永乐大典》。如果不是他，也许就不会有我们今天的首都北京。明英宗虽然被蒙古人俘虏过，但他居然也做过几件深得人心的好事。即使是以荒唐成性出名的明武宗，竟然也有疆场杀敌的壮举，而且还是一个痴情天子……在这两位青年学者的笔下，没有我们常常为之头疼的概念、帽子、条条框框，有的只是对人物性格、命运、心理的观察和描摹。既然书名以“正说”为题，态度自然是认真的。所谓的“正说”，在我看来，其实正是带着同情来为人们讲述明朝皇帝那些奇特生动的故事。
如果明朝皇帝个个真是一无是处的话，那么它怎么能够维持将近300年的统治而不倒呢？摒弃一点偏见，从人的角度来审视明朝皇帝吧，虽然他们的一生已经跟我们无关，但至少可以让我们在轻轻松松的氛围中接近我们真实的过去。
（《正说明朝十六帝》中华书局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