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雪村
“1月8日，宋任穷同志走了，那天，我一夜没睡。”几天前的一个上午，在北京灵境胡同一座宅院里，刚刚参加宋任穷同志遗体告别后回来的傅涯同志边说边拿起一小幅速写讲起了往事。傅涯同志是已故陈赓大将的夫人。红军长征时，陈赓和宋任穷就开始一同征战，以后，他们也常工作和战斗在一起，是亲密的战友。1997年3月的一天，傅涯去看望宋任穷同志。宋任穷同志将自己珍藏了半个世纪的一幅速写拿出来，并在画的下面郑重地签名盖章后送给了傅涯。“我看到他的桌上、床上放着不少过去的照片，这幅速写他也复印了许多张，他特别想念已先他而走的战友们。”
端详这幅速写，它仅巴掌大，像是画在一个小笔记本上的。画上的人物是戴着棉军帽的宋任穷侧面像。寥寥数笔，既有结实的造型，又透出作画者活泼风趣的性格。画的下方落款是：“1947.12.26夜半全国土地会议闭幕时廖承志同志为任穷造像。”更有意思的是，旁边有陈赓即兴题写的“穷像”二字。“这是陈赓在开玩笑。但这‘穷像’二字又是双关语，不仅包含了宋任穷名字里的‘穷’字，而且，那个时候正是解放战争进入第二个年头，战斗打得很残酷，我们的生活本来也是真穷呀！”一幅速写，连着陈赓、廖承志、宋任穷三位老革命，透着一种精神、一种情意。
陈赓爱开玩笑是出了名的。在延安抗大，陈赓为第一队队长。在一次队长会上，当校长说到官兵一致时，陈赓笑着说，在黄埔军校时，我们的官兵关系非常融洽。例如，当时你还是一个学员，你脑勺上肉很多，我就摸过你的脑勺。校长听后有点半羞半恼，而陈赓全然不觉，还开着玩笑说，今天我还没有像过去那样摸你的脑勺呢。陈赓开玩笑时自然、率真，难怪他的战友、部下视陈赓为可亲可敬的领导和可爱有趣的兄长。陈毅为此感言：“陈赓是一块磁铁，风趣幽默，能够团结大多数人一起革命。”
廖承志同志在随红四方面军长征时曾遭受过张国焘的残酷迫害，“缠带枷锁行万里”。但所有的冤屈、磨难都没有动摇他的信仰，因为他天性乐观。在同志们眼里，他从来“说说笑笑没个官样”。他做人乐观诙谐，作画也寓庄于谐。1948年，他为新华社一对男胖女瘦的新人作了一幅画，画上的一男一女一胖一瘦，旁边的题词更逗———“抽肥补瘦”，凡看过画的人都忍俊不禁。在那艰苦的年代，是多么需要这样的欢声笑语呀。
记得曾听一位老同志讲，他当年历尽艰辛辗转奔赴延安，一是不愿做亡国奴，二是向往那里官民平等、官兵平等，相信到那里会寻找到民族的光明前途。是啊，在这些百战勋劳的革命者的脸上，你看不到沉沉暮气、凌人官气，即使在最艰难的战争岁月，在他们的脸上也找不到沮丧和悲观。因为，正如廖承志说过的：“乐观主义者的面前充满了光明的前途，对于他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什么忧郁，什么感伤，什么烦恼……他记忆着过去的黑暗，但是更面朝着太阳。”
那天，听傅涯同志讲，她第一次见到陈赓时，就被他的幽默诙谐所感染。“他就像一团火一样。”傅涯同志还告诉我，有一年，陈赓和廖承志一同看戏时，陈赓讲过这样一句话：我们党的干部应该活泼一些。他为此曾兴奋地跟“小廖”建议：我们成立个顽童学校怎么样？廖承志当时笑答：“那就选你当校长。”
如今，《穷像》的三位作者都已先后永远离去了，但这幅小小的速写记录下那一代共产党人在坚定的信仰背后真实的人性流露，也留给我们回味无穷的深意。
《人民日报》 (2005年01月25日 第十五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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