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 柔

　　我从女友身上总能受到很多启发。

　　不久前一个暖洋洋的冬日，是女友结婚十五周年的纪念日。我说，好好庆贺一下吧，十年辛苦不寻常。女友淡淡地说，想不起有什么特别要做的事。我知道女友一向婚姻幸福，人送外号“你你我我”。便说：“把你的感受写出来吧，是篇好文章。”女友连连摇头。“你们已经叫我‘你你我我’了，再说，夫妻之间不都是这样吗？”

　　不是。我说。

　　我在单位里做了个小小的调查。你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见了丈夫上楼的脚步声，你会怎么做？我的几个同事都回答：无动于衷。听见敲门声才把门打开，还不忘抱怨一句：钥匙呢？

　　女友却是无论做着什么也要放下手里的活计等在门边。她说有我在家里，就不让他用钥匙。也许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在第一时间让丈夫看到家里有张笑脸在等他。她说男人一天忙在外边不易（其实她也不易），既然回家了，就要让他感到温暖。

　　丈夫是一个小单位的小头头，每天烦心的事不少。“我的任务就是让他忘掉外边的一切不愉快。”女友说。“因为只有他快乐了，我才快乐。如果他的脸上每天都爬满官司，我看着能不堵心？”

　　他们总有一些亲密的小动作。因为丈夫回来得晚，她的等待里难免有些焦灼。当空寂的楼道里突然传来丈夫的脚步声，她的心情可想而知。丈夫说：“注意时间地点人物。”这话是指儿子。儿子已经上小学了，也会幽默父母一把：“只当我什么也没看见。”而她把那些小动作做得很从容，对儿子说：“像爱你一样爱他，懂吗？”儿子说：“不懂。如果我像他那样爱你就麻烦了。”丈夫说：“我们都相亲相爱，儿子，放心吧，没麻烦。”

　　他们能坐在一起的时间不多。电视里放着蹩脚的电视连续剧，他们在剧情外经常牵一下手。“过去他也不习惯这样，是我让他习惯了。”女友说。“结婚十五年，我的爱情没有被时间打磨掉，我希望他知道这一点。”

　　“影视剧和文学作品中的很多女人都不知道爱男人什么。怎么可能呢？我就爱得十分清楚。他的字写得好，有事业心，会心疼人。我们住在五楼，每次我回家晚了，他都会在楼底下转来转去地等我。于是我想，可再也不能让他久等了。”

　　“可要小心呢。”我说。“这种男士在市面上奇货可居。”

　　女友狡猾地笑了，说：“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他要怎样做，那是他的事。”

　　女友给我讲了一个小故事。

　　丈夫如果不值班，从不在外留宿。有时单位加班晚了，别人都住在厂里，只有他一个人往家跑。有一年的冬天，丈夫去市里办事，正好赶上下大雪。那时家里还没装电话，通个信息比登天都难。那天晚上，女友的听觉神经发生了混乱，每天万无一失的丈夫的脚步声一再听走了音儿。十点以后，她跑到外面看了看雪，足有半尺厚，还有雾，几米远的路灯像只萤火虫。她为丈夫不回来找到了充足的理由，改变了要坐等下去的计划。12点以后，楼道里忽然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女友旋风一样卷了出去，迎来了须发皆白、耳朵冻得硬邦邦的丈夫。丈夫说路没法走，雾实在是太大了，车灯根本打不亮。他从商店买了加长的手电筒给司机照亮，一点一点蹭回来的。一百公里的路，走了六个多小时。

　　“你怎么不住在市里？”她担心地问。

　　丈夫亲切地拥了她一下，说：“你担心，我怕你担心。”

　　这一夜她怎么都睡不踏实，起来捅了三遍炉火，让房间温暖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