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意小说（读到之处）

　　毛边

　　没人能想到，让·雅克·阿诺，这个曾在巴黎大学主修文学的法国老头儿在入行三十年以后，在拍出很情色的《情人》之后，又写出并拍摄了一部如此清新如此动人的影片：《TwoBrothers》（中文名：《虎兄虎弟》）。史蒂芬·沃贝克的音乐，英俊曲折的男主角盖·皮尔斯，让·雅克·阿诺毫不掩饰他的好莱坞元素。扮演虎兄虎弟的一对小老虎尤其乖巧出色。在哥哥库玛尔为丛林里的小獾所惊吓，奋力爬树恐惧逃避时，弟弟松嘎出头，替他赶跑了獾，此时，让·雅克·阿诺影片的英文名字（直译为：俩兄弟）显得更为贴切剧情。受尽人类非难的虎兄虎弟最后终于回归丛林，这种结局让每一个走出影院的小家伙们都一脸春光。让·雅克是善良的。他展示了人类的丑恶，但他没有将人类与动物绝对对立，我们看到总督的儿子拉奥与英俊的男主角与虎兄虎弟各自四目相对的时候，那是一个非常温馨美丽的镜头——人类还有善意。

　　我很难不想到另一部小说的名字：《白驹》。一个村庄，突然陷入一片巨大的神秘的恐惧之中，每天夜晚，都有一个身形巨大的怪物降临村庄，它所到之处，家畜都被咬断喉管死去，奇怪的是，它们并没有被吃掉。显然，这是一次复仇之举。报复村庄的究竟是谁呢？是一条狗，是一条曾经被豢养的最忠实于人类的狗。它在被主人屡屡转卖，父母都死于人类屠刀的残酷现实面前终于绝望继而愤怒反抗，它要号召全村的狗们集体叛离人类，重新走向原始的丛林。这是狗中的觉醒者，狗类的先知。但是正如人与人之不同，狗与狗也有愚慧高下之分，狗们的意见显然不一，于是在最优秀的猎狗与只知道向人类摇尾乞怜的哈巴狗和最狗仗人势的狼狗中间产生了一场要不要与人为伍的大争论，并终于爆发为一场世所罕见的狗类的厮杀与决斗。当沉睡的村庄被呐喊哭泣号叫的狗吠惊醒时，决斗现场已经一片狼藉，最优秀最勇敢的猎狗最终冲出了重围，它们走向丛林的刹那，投向人类的深深一瞥，让村中最见多识广的长者都低下了头。

　　那条名叫白驹的狗就是那场起义的领导者。故事比《虎兄虎弟》更为惨烈悲壮。在表现人类与动物——尤其是与人相伴相随许多个世纪的狗的关系上，《白驹》是绝决的，凄凉的。

　　这是作家赵本夫多年前的作品。很可惜的是，在他刚刚出版的一部短篇小说集子《天下无贼》里，我没有找到那条愤怒的离经叛道的白驹。也许因为它是部中篇，也许是因为这本《天下无贼》被人民文学出版社宣传为“2005年冯小刚贺岁片唯一文学原著”，白驹，那只决裂叛逆的猎犬显然与人类贺岁团圆的气氛不相融合。

　　恍如一个世纪过去了，作家笔锋一转，已经在为我们勾勒了另一幅单纯明亮的人类图景：傻根，一个农村打工者，居然不相信天下有贼，他坦荡荡揣着六万块钱回家娶媳妇。为了圆他一个美丽的梦，一对江洋大盗竟梦幻般做起了暗中保护者。

　　广西师大出版社也刚刚给作家出了一部相同书名的插图版短篇小说选集。不过，他们做了一个更为独特的市场定位，叫“善意小说”。作家在一篇文章里曾经说过，不止一次有读者告诉他，在他的几百万字小说中，其实没有一个真正的坏人。那当然不是作家没有写坏人的功力，更不说明天下真的没有坏人，那是作家心中的一个梦吧。也许，无论虎眼看人，还是狗眼看人，我们都需要借助一颗善意的心。

　　《江南时报》 (2005年01月27日 第二十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