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茅台

　　申平

　　岳父还在世的时候，我曾经送给他一瓶茅台酒。那时我在一个单位当个小头目，手中大小有点权力，就有人来给咱送礼。大礼也没有，无非是些烟酒之类的东西。其中收到一瓶茅台，就已经算是“高档货”了。

　　这瓶酒我自己没舍得喝，为讨好妻子，我让她把酒献给了岳父大人。岳父生平最大的爱好就是喝酒，现在看见我给他“进贡”这么好的酒，就把它摆在客厅里的柜上，谁来对谁炫耀：瞧，这是我女婿送给我的茅台。

　　一时间，他和我的脸上都很光彩。

　　后来过年的时候，我们曾劝说岳父把酒喝掉，可是他说：不忙不忙，酒越放久越好喝。我说：你喝了它，以后我再给你买。岳父却说：算了，这么贵的东西，你送我一瓶我就知足了。

　　有一段，我暗暗盼望再有人送我茅台，可是偏偏没有。没人送，自己花钱去买当然心疼，所以也就只能任由岳父把茅台摆在那当画看。

　　谁也没想到，岳父会走得那么匆忙，匆忙得连句话都没有留下。那瓶茅台呢，当然他更来不及带走了。

　　岳父火化的当天晚上，按当地的风俗要给他“送盘川”，或者叫“指路”。也就是要找个路口，为他烧纸钱，并由他的亲儿子站在凳子上，说些“西南大路，见关使钱”之类的“鬼话”。这时我看见妻子把那瓶茅台酒也拿来了。她跪在那里痛哭流涕地说：爹呀，你老活着的时候没舍得喝这瓶茅台酒，现在你把它带上，到那边去喝吧。说着，就把瓶盖打开，把酒往地上倒。大概她觉得这酒太贵，所以当倒掉三分之一的时候她便停止了。她对在场的亲属说：来吧，这是我爹没舍得喝的茅台酒，大家每人都尝一尝吧。

　　这当然是件大好事，所以在场的人都纷纷过来抢瓶，想尝尝茅台的味道。可是第一个品尝的人喝了两口之后，却突然呸呸地吐了出来，他说：我的天，这是什么茅台酒，怎么这么难喝啊！我说：这你就老外了吧，茅台酒就是带点“滴滴畏”味儿。于是接着有人品尝，但每个品尝的人脸上都露出痛苦之状，都开始呸呸。大家一起用古怪的眼神看着我，纷纷说：哎哟，你没有搞错吧。

　　我只好接过酒瓶闻了闻，里面发出的气味居然是六六粉味儿。小小地喝了一口，又辣又骚，好像是马尿。我不由大呼上当，并用力把瓶子摔在地上，恨恨地说：他妈的，竟敢拿假酒来骗老子。

　　一抬头，亲属们都已经悄悄走散，只有妻子站在那里默默垂泪，脸上写满尴尬。

　　打那以后，我经常做梦，梦见岳父来找我算账。他说：你小子，闹半天拿瓶假酒来哄我开心呀！哼，幸亏我没有喝！每当这时，我都无言以对。

　　图：

　　插图／张旭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