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与一所“老人天堂”

　　帮老人梳头、穿衣是刘晚媛每天必做的“功课”。与老人们亲亲热热合个影。与老人们亲亲热热合个影。在光荣院菜地里忙碌的刘晚媛。文／图本报驻株洲记者谭斯亮

　　在去茶陵县虎踞镇的路上，县妇联工作人员小朱告诉记者：当地大名鼎鼎的“虎踞光荣院”，是一家专门接受民政优抚对象和社会五保老人的敬老机构，从创院之初任院长至今的是一位原本普通的农家妇女，她的名字叫刘晚媛。

　　据小朱介绍，刘晚媛23岁从邻近乡镇嫁到虎踞镇，第二年就被乡亲们推举当上了虎踞光荣院院长，这院长一当就是整整24年。为了一心一意照顾光荣院的老人们，她数次放弃进县城当干部的机会，为此她与丈夫十几年的婚姻走到了尽头。她把院里每一位老人都视为自己的父母来服侍，却一再错过了为自己病重的父母亲尽孝的机会。小朱感叹地说，“作为一个女人，刘晚媛太不容易了。”

　　孤寡老人的“天堂”全国文明光荣院

　　2005年1月6日，记者来到了虎踞光荣院。眼前的刘晚媛短发利落、衣着朴素，一边忙着招呼大家进屋坐，一边笑着为鞋面和裤脚上的泥巴印记作“解释”———我们来之前，她和几位工作人员正忙着拾掇食堂后面的一大片菜地，“这几天霜重，要把冻死的叶子拣一拣。”

　　坐落在农田之中的光荣院占地面积不大，但十分整洁、幽静。4栋现代化的宿舍楼和食堂用房将院子围成了一个小巧的“口”字，中间的空地则种满了各种树木花草。据介绍，院里的每位老人都拥有一个“一室一卫”的套间，屋里家具一应俱全，卫生间的设施也很齐备。

　　据刘晚媛介绍，1980年建院时，这里只有两栋破旧矮小的房屋和一座长满茅草的荒山，如今这个漂亮的院落是在省市县民政部门和镇党委政府的大力支持下，于1998年、2001年、2003年三次修建而成的。从1984年至今，虎踞光荣院连续被省、市、县民政部门评为先进单位，1995年被国家民政部授予“全国文明光荣院”称号。

　　听住在附近的乡亲们说，光荣院的环境和住宿条件比当地一般百姓家里还要好，院里的老人们大多体弱多病，其中还有好几位老人失聪、失明甚至生活无法自理，他们能够开开心心地安度晚年，受益于这里良好的环境条件，更离不开刘晚媛细致入微的照料。对这些无儿无女的老人来说，刘院长就是他们唯一的亲人，光荣院就像一个人间“天堂”。

　　事事亲力亲为大年初一为老人清屎洗尿

　　听说来了记者，院里的老人们都好奇地围了过来。从他们的叙述中记者得知，虎踞光荣院前后一共入住过119位老人，其中35位是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的革命老兵，这些经历过革命战争的有功之臣如今健在的还有5位。院里的其他老人则是一些无儿无女的“五保老人”，从2003年开始，光荣院也开始陆续接收少数社会寄养对象。

　　陈贵省老人1997入院时已经79岁，之前已经有10多年大小便失禁的病史。7年来，刘晚媛每天都为陈老换洗衣裤，连除夕春节也不例外。有一年大年初一早上，她给陈老拜年时发现床上满是屎尿，臭气难闻，便马上替他换洗衣裤和床单。老人不忍心，劝她说：“初一不能做脏活，否则一年都不吉利。”可刘晚媛不在乎这些，节日期间坚持留在光荣院照顾老人，连回家探亲的机会都放弃了。陈老满脸泪痕地对她说：“你就像我的亲女儿一样，有你这样的院长照料，是我今生的福气。”

　　说起刘晚媛，光荣院的老人们赞不绝口，可刘晚媛却连连摇头。她告诉记者说，自己并不像别人说的那样“伟大”，“这是党和政府交给我的任务，一定要好好地完成”。生活中本来就是个“热心肠”的刘晚媛，对这些孤苦无依、面容憔悴的老人们更是倾注了自己全部的爱心。据光荣院一位工作人员介绍，院里的工作很繁琐，除了照顾老人们的吃喝拉撒睡，还要打扫卫生、整理庭院，同时不能忽略每一位老人的任何病痛，而这些细致的工作，刘晚媛全都亲力亲为。

　　为了排解老人们的寂寞，刘晚媛不仅时常陪他们聊天、说笑，还组织老人们在光荣院的菜地里进行一些力所能及的劳动，作为一种活动，为每位参加劳动的老人“记工分”。每到年底，院里还要选出几名光荣的老“劳模”给予嘉奖，那是老人们最开心的时候。

　　办院以来，虎踞光荣院已有76位老人在光荣院度过了人生的最后一站。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过世的每一位老人都是“安安心心走的”，因为刘晚媛无一例外地为这些孤寡老人当“孝子”送终，亲手为他们整容入棺、料理后事。用刘晚媛自己的话来说，当初的任务早就变成了一种深深的牵挂，能为这么多老人当“孝子”，是她的荣幸和骄傲。

　　终身的遗憾父亲母亲你们能原谅女儿吗？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刘晚媛在把最好的年华全部奉献给光荣院工作的同时，也经历了人生中最大的遗憾。

　　1994年7月4日，正值暑期，光荣院里88岁的孤寡老人陈福生刚刚病逝，刘晚媛正忙着给老人料理后事，收到了家里托人传来的坏消息：母亲病危，希望她马上回家与母亲见最后一面。“当时我心里一沉，平时忙于工作，78岁的母亲身患结肠癌两年多来，我连一天都没有服侍过她。这个时候了，不回去还什么时候回去。”当时那种恨不得插翅飞回去的心情，刘晚媛至今记忆犹新。但她转念一想：母亲在家还有兄弟侄儿照顾，而陈福生老人无儿无女，他的后事更需要自己来处理。权衡之下，刘晚媛还是一直等到妥善处理好陈福生老人的丧事后才匆匆赶回家，但这时母亲已经永远离开了人世。站在母亲遗像面前，她泪如雨下，“这么多年，光荣院的老人们有病有痛我都在他们身边照顾，而自己的母亲去世前都没有能与之见上一面，母亲，你能原谅女儿吗？”

　　相同的情景在7年后再次发生。2001年9月14日晚上，院里一位名叫陈福德的孤寡老人去世，刘晚媛为老人跪地烧纸送终时，家里传来消息：她87岁的父亲去世了！“当时我脑子里嗡地一下，人就昏过去了。但最后，我还是把陈福德老人的后事料理好才回家，那已经是父亲死后的第二天了。”

　　刘晚媛对记者说，她至今难忘没能为父母亲送终的遗憾，但兄弟姐妹劝说她的那番话给了她一种良心上的“补偿”：“父母亲特别了解你，知道你在干什么，临终时你没能守在身边他们不会太难过。因为你对光荣院那么多老人尽了孝心，这就是一件最大的好事，你的孝心比谁都要多、都要好……”

　　放弃难得机会丈夫强烈不满离她而去

　　刘晚媛兢兢业业的工作态度，早就在县里出了名。1984年、1987年、1991年，茶陵县委组织部和县妇联领导三次来院里考察，准备录用她为国家正式干部，1989年县民政局还准备录用她为民政干部，但是，这4次难得的录干提拔机会都被刘晚媛一而再再而三地放弃了。理由只有一个：“院里的老人舍不得我走，我也离不开这里的老人。”

　　1994年，茶陵县民政局领导再次来虎踞镇找刘晚媛，提出调她进县城任民政局军接站站长。得知这个消息后，刘晚媛全家人都高兴得不得了。进县城工作无疑是最理想的，一方面方便儿女读书，另一方面也减轻了工作压力和强度，还能照顾家里的一些事情。面对这个难得的机会，刘晚媛也忍不住心动了。可当院里的老人们听说“院长要走”后，一个个都变得心情沉重，整天不愿说一句话。当时院里最年长的伤残老红军尹章生老人，两眼含泪拉着刘晚媛的手说：“我们怎么能离得开你啊。”因为老人这句发自肺腑的话，刘晚媛流下了眼泪。于是，她再一次放弃了进城的机会，决定继续留下。

　　然而，刘晚媛甘为敬老事业奉献的举动却引起了她丈夫的强烈不满。结婚不到一年，刘晚媛就在光荣院院长的职位上走马上任，从此一年365天几乎天天都是“以院为家”，跟丈夫过起了“两地分居”的生活。在丈夫眼中，光荣院院长不仅不“光荣”，而且还很窝囊，“整天给人端屎倒尿难道不下贱吗？”他想不通，妻子竟会为了这样一份职业而牺牲属于他们自己的家庭生活，更不满妻子三番四次放弃到县城工作的机会。此后，思想上的冲突造成双方感情上的裂痕越来越大，1993年，丈夫与刘晚媛离婚。当时，他们的女儿小洁10岁，儿子浩浩9岁。对丈夫的离去，刘晚媛觉得有些苦涩，甚至有一丝愧疚，“在家庭方面，也许我欠他和子女的太多了。”在他们的婚姻走到尽头之前，丈夫曾在距离虎踞镇仅10来公里的平水镇工作过5年，可刘晚媛因为忙于工作没有到他那里去过一次。

　　离婚后，刘晚媛反倒平静了许多，她把女儿和儿子都接到光荣院里一起生活，一边工作，一边挑起对孩子教育的担子。现在，女儿小洁是哈尔滨工程大学计算机系的研究生，儿子浩浩是湖南大学生物技术系大二学生。孩子们在学业上的出色成绩，以及对她事业的理解和支持，成了刘晚媛最大的精神安慰和动力。她曾这样评价自己：家庭、婚姻上，我是失败者，但在工作、教育子女上，我可以算是成功者。

　　这就够了“得到的远比失去的多”

　　24年来，刘晚媛用她的爱心和汗水换来了诸多荣誉。1980年至1999年间，刘晚媛先后10多次被省市县评为“先进工作者”和“敬老好儿女金榜奖”、“双文明建设十大新闻人物”、“优秀共产党员”、“全国百佳改革模范新闻人物”；2001年被株洲市总工会评为十佳优秀职工；2003年又被评为株洲市首届“巾帼十杰”。由于群众的信任，她被选举为株洲市第十一届、十二届人大代表。

　　1995年，刘晚媛被转为国家正式干部，但她决定，这辈子都留在虎踞光荣院做好照顾老人的工作。“所有的荣誉都是社会各界关心、理解、支持我的结果。我做了自己应该做的工作，党和人民没有忘记我。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将光荣院办得更好，使院里所有老人都能愉快地安度晚年。”

　　离开虎踞光荣院的时候，记者忍不住问刘晚媛，从24岁到48岁，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都献给了光荣院，原本幸福的小家庭也解体了，难道真的无怨无悔吗？她想了想，说：“说完全不后悔是假的。但是这么多年来，我得到的远比失去的多，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