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孵太阳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2月01日09:29 南方都市报

  黄色潜水艇

  沈宏非专栏

  晒人,上海人称为“孵太阳”,意思当然不是以一己之血肉之躯来充当太阳的人肉孵化器。“孵”字除了让人联想起孵蛋的母鸡之外,字典上还有“在同一个地方保持姿势呆着不动”的意思,或曰:“蛰伏”。 ——沈宏非

  太阳底下无新事。太阳底下第一等旧得不能再旧的事,算下来就是晒太阳了。晒太阳之所以成为一事,盖因行为之刻意。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也是晒太阳,也是被太阳光明正大地晒着,却是不得已而为之,不是晒太阳,是被太阳晒。本文所说的晒太阳,指没事找事地在太阳底下呆着,以晒太阳为唯一目的。

  日出而作,作什么?在无所事事的日子里,无非就是太阳的干活。

  对于喜欢晒太阳的人来说,太阳——特别是冬天的太阳,就是用来晒的,而太阳也只是一种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东西。阳台一词,吴语做“晒台”,对于太阳的功能主义偏执,可见一斑。隆冬里,醒来一开门见满地好阳光,第一条件反射,就是要把什么东西放到这阳光里去晒晒。

  要晒的东西,首先想起的是棉被,不过除了延长棉被的寿命,白天晒棉被主要还是为了夜里盖棉被的人。当棉被在冬夜里将白天吸收的阳光以味觉方式缓缓释放出来,蜷缩在棉被下面的人便梦见自己是一棵正在舒展着的幸福植物。

  “看你幸福我就无所谓,晒一晒棉被,留住太阳晴朗气味,偶而想象你熟睡。”(梁咏琪:《湖水》)。

  遇阳光而不晒,简直有罪,罪同过家门而不入。在冬天遇好阳光,老辈居家过日子之人脱口而出的同一句话,就是“赶快晒被子”。某一个早上,突然在我心里也出现了这种反应,我就知道我老了。越老越要晒,越老越经晒。再说太阳不老,太阳照常升起,不晒白不晒。一切像棉被那样易受空气和时间侵蚀的,都要摊在阳光底下晒它个透。所以晒棉被的时候,顺便也晒晒人。

  晒人,上海人称为“孵太阳”,意思当然不是以一己之血肉之躯来充当太阳的人肉孵化器。“孵”字除了让人联想起孵蛋的母鸡之外,字典上还有“在同一个地方保持姿势呆着不动”的意思,或曰:“蛰伏”。香港流行语指“在某个地方流连忘返”的那个“蒲”字,不知是否也与此有关。不过,“孵太阳”里的“孵”字最好以上各种意思都动静皆宜地沾上一点。静,即眯着眼睛发呆,想心事,打个盹;所谓“动”者,无非看报,聊天,织毛衣,下棋。

  沈宏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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