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烦恼

　　春节快到了，走在街上，店家的打折海报铺天盖地。一年一度，家家户户都要辞旧迎新。

　　给老爸换个手机，给老妈添个吸尘器，给孩子买台新电脑……商场里，红红火火；柜台前，人头攒动。

　　是过年的红火，是喜庆的幸福，只是，这幸福也伴随着一丝烦恼：

　　原来的旧手机旧电脑，你打算怎么处置？

　　细想想，这还真是有点幸福的烦恼。

　　送它还真有点难

　　送人，还真拿不出手。扔吧，还真有点难。

　　春节前，记者随机采访，说到废弃旧家电的处理，多少居民感慨：“三钿不值两钿，除了卖给收旧货的小贩，还真不知道把它交给谁。扔到垃圾桶边上，还不知道清垃圾的最后怎么去处理。”

　　确实，和一般生活垃圾不同，手机电脑这种电子垃圾，烧又烧不得，化又化不掉，埋它吧，不知要有多大一个坑。

　　知道吗，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大量进入我国的家电产品，按其10到15年使用寿命计算，现在都要“退役”了。据统计，全国电视机年均报废500万台，洗衣机年均报废500万台，电冰箱年均报废400万台，电脑年均报废500万台，手机年均报废1.9亿台……

　　中国，正进入电子垃圾高峰期。上海，年产也达10万吨。堆起来，就是一座山。

　　上海废旧物资回收行业协会秘书长黄建清介绍：这山的一角，也就十成里的三成，是被那些推车摇铃走街串巷的流动小贩，用几十元到一两百元买去了。

　　再往后呢，又流到哪里去了？曾做专题调研的上海第二工业大学电子废弃物资源化研究所所长王景伟告诉，出路有二：

　　尚可使用的，擦一擦，上点蜡，打扮一新销往贫困农村，或倒卖给旧家电经销商。如上海虬江路电子电器市场，拼装维修后改头换面再销售。一般这种家电已过安全使用年限，质量低劣，存在安全隐患。

　　报废的，卖给广东、浙江一些回收点集中的农村。那里一些私人手工作坊，锤钳锯斧，回收塑料和金属，土法“冶炼”，硝烟滚滚，熬出电路板中的金、银、铂等贵金属，但剩下的酸液残渣，对周围水质、土壤和空气造成严重污染。“污染有什么危害？举个例子，美国‘硅谷有毒物质联盟’（SVTC）曾公布一份报告说到，长期从事电子垃圾处理的那些人，孕妇羊水都是黑色的。”

　　三成被小贩收去了，还剩七成哪去了？

　　黄建清说：“因为不知该给谁，最后收置怎处理，还有一丝心里舍不得，毕竟是电器，所以这七成，都还留在广大居民家中、企事业单位和机关大楼里。”

　　一声吼过无声息

　　姑且不算那三成，七成的大头，我们拿它怎么办？

　　埋它，占地不算，还污染土壤。烧它，当年多少境外流入的电子洋垃圾，毒烟弥漫，祸害更大。

　　这一幕不能再重演了。按计划，一家号称“国内首家”的电子废弃物处理企业，最近就要投产。然而直到昨天，传来的消息依然是：厂房盖起来了，设备也在洽谈引进了，投产却再后延半年。

　　其实早在去年8月，这家瞄准上海市场的企业，就已经宣布在无锡工业园区正式破土动工了。当时它就声称，2005年初可建成投产，可如今，已经1月过去了，公司营销总管还在大叹苦经：“原因嘛，关键就是没货源，收集电子垃圾，困难太大。”

　　当初，公司开在无锡，就是瞄准了长三角的无锡、苏州、上海、杭州等电子产品聚集区，可捡垃圾捡了一年多，愣是没捡够。“总共才弄了几百吨，还不够塞牙缝，而我们的年处理量是3万吨。”无奈，该公司在海外的总部已经调度好，万一投产日子到了仍货源不足，就每月从马来西亚等地往无锡运1000吨电子废弃物。

　　其实，上海也有一家这样的企业，去年9月底对外宣布：将初期投入200万美元，在上海建一条年处理能力达50万台的电子废弃物成套处理流水线。“50万台”，正是上海每年电视机和电脑的报废量。当时也说2005年初即可投产，可直到今天，计划建在青浦的这个电子垃圾处理厂，一声吼过无声息。

　　其实，理由都在这一条：没米下锅。

　　其实，“米”是多多的。“事实上，电子垃圾市场相当大。”

　　正如黄建清所说，空调、打印机、传真机、电脑、电视、电冰箱、洗衣机、手机……10万吨的上海年产电子垃圾量，远不是一两家企业能够吞得进的。

　　关键，看你怎么去收购。

　　其实垃圾是个宝

　　“事实上，技术，也真是一道门槛。”华东理工大学材料学院郑金标教授，是2003年市科委“电子废弃物资源化再生循环项目”的负责人，他向记者介绍了一套电子垃圾综合回收处理流程———

　　一，先人工分类、拆解，再将不同种类的材料，送至不同的专业化处理车间。

　　二，对于可以回收的、加热后会变软的塑料，通过粉碎、造粒，变成能重复使用的塑料原料。

　　三，对于电路板，则采用酸溶法，使金属与电路板分离从而回收金属。

　　四，对于玻璃为主的显像管，采用分解分离的办法，清除有害的物质，之后回收。

　　五，对于无毒无害且无法回收的物质，如酸溶法后产生的废渣等，进行固化，无害的可以做铺路砖头的填充材料，有害的还是得填埋。

　　“当然，纯以技术而论，在今天的世界，基本上不存在什么大问题了。即便是深埋后的二次污染，其实也还是能找到解决办法的，如热裂解法。但这种方法，代价比较昂贵，企业投资大、成本高。”

　　中国防腐蚀技术协会常务理事陆柱介绍，现在国内也有一些企业在从事电子垃圾的回收，但不约而同，都只做电路板，因为这是最值钱的，有研究显示：1吨电子板中，可以分离出0.45公斤的黄金、20公斤的锡，仅分离出的黄金就价值6000美元了。“其实垃圾是个宝，不过，含铅的显像管的处理才刚刚起步，因为，它要达到无害化处理，确实还有点难。”

　　家电乱扔要埋单

　　显然，除了技术的进步，还需政府的扶持，“关键还是在法规。”

　　2002年—2004年，连续3年，黄建清在市政协会议上的提案，都是呼吁建立电子垃圾回收法规。

　　“电子垃圾的回收是一个系统工程，需要环保监察、工业卫生与安全、工商、生产商、回收商、消费者的共同参与。没有法规，没有一个专门的回收处理运作小组，回收体系就无法建立，费用分摊、回收渠道都无法保证，即使企业有志于此，也只会持观望态度。”

　　在国外，“从生到死完全负责，这就是发达国家处理电子废弃物的成熟做法。”

　　王景伟告诉记者：根据公认的“污染者付费原则”，电子垃圾由谁制造，就归谁处理，因此生产商和消费者都会乖乖掏钱。比如瑞典，就要求全部由制造商付电子垃圾处理费。而在日本，消费者在丢弃自己的电冰箱时，不仅得不到卖废弃家电的钱，还要另外自己交付近4000日元的电子垃圾处理费。“这些钱由一个非赢利的公共组织管理，视情况拨给专门的回收处理商。在这个过程中，生产商、销售商、消费者、公共管理机构、回收商，各司其职，分工明确。”

　　回收渠道如何建立？

　　这一点，欧盟做得比较成功。“在荷兰、比利时的商店里，你会看到，每件电子产品，都会单独标明回收处置费用，明码标价，消费者在购买时就已心知肚明。”当家里要扔电子产品时，如果是大件物品，就直接打电话给公共管理机构，会有车来收；如果是小体积物品，投入附近回收站就行了。人口密度较低的地方，公共管理机构还会每天固定时候派电子垃圾车来。“在日本，要扔大件电子垃圾时，只需到邮局填张现成的汇款单，收件人就是销售商。之后，销售商就会派车来。”

　　……

　　这些，与意识和法规的进步，息息相关。去年7月，欧盟又颁布了一项法令，不仅要求各成员国在3年之后不得投放含有6种有害物质的新电子电器设备，而且规定，所有在欧盟市场上生产和销售电脑打印机手机的厂商，必须负担产品回收的责任，在2005年内建立完整的分类、回收、复原和再生使用系统。“这就是如今国际流行的‘生产者延伸责任原则’。”

　　关键还是法规。行动已经在进行，去年底，国家发改委向社会公布了一份《废旧家电及电子产品回收处理管理条例》的征求意见稿，提出建立废旧家电多元化回收和集中处理体系、实行生产者责任制、国家建立专项资金、政策鼓励支持等多项具体规定。

　　一年商机上百亿

　　知不知道，中国最出名的电子垃圾拆解基地，是地处粤东的贵屿镇。

　　在那里，年回收处理电子垃圾百万吨。镇里的拆解大户，高峰时一天的拆解量就高达200吨。只是，有人把贵屿处理电子垃圾的方式称为“19世纪的工艺处理21世纪的垃圾”。

　　美国“硅谷防止有毒物质联盟”曾在本世纪初发表报告指出：美国西部地区回收的电子废弃物中，有50%到80%被运到了亚洲发展中国家。而在这些国家，回收处理手段都是原始手工作坊式，几乎没有任何防护措施。

　　其实，电子产品诞生那一天，也就意味着电子废弃物的产生。因此，人们在享受这些产品带来的便利时，就该考虑如何善后，这是一个责任的问题。

　　“幸好，现在随着我国的日益重视，这些地方已从进口为主转为国内收集为主，回收手段也逐步由简单、高污染向复杂、低污染方向发展。”陆柱教授说：事实上，人类演进的历史，就是一部生产和消化的历史，现在经济发达了，科技进步了，人们生活水平高了，电子废弃物从而成为一个令人困扰的问题。“其实，电子废弃物的回收业，在国外已成为一门新兴的朝阳产业，每年能创造上百亿美元的商机，而且它的劳动力密集特点，还能解决不少人的就业问题呢。关键在怎么趋利避害。”

　　连续3年的提案，黄建清在市政协会议上的建言，最后的落脚点都在科研：“加强电子废弃物资源化技术与装备的研发工作十分必要！”

　　今天的世界，在以技术的进步，丰富推动生活，也不免带来了这辞旧迎新中的困扰。

　　相信，科技的力量，终能克服这幸福的烦恼。

　　本报记者林环 郭泉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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