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鹰

　　王忠范

　　这曲曲弯弯的盘山道上尽是冰雪，白白的，冒着寒气。路两侧是万丈深渊，披雪的树木仿佛站在脚下。车子慢腾腾地爬行着，忽打滑，忽深陷，忽横立，我们的心提到嗓子眼了，手里也捏把冷汗。攀登雪山果真是历险，也是一种生命的体验。

　　刚到北国林区时，林场老场长就答应陪我们来看图勃岭的雪鹰。他说，图勃岭高大雄险，上面有一种雪鹰，愈是雪大风狂时，那鹰就成群结队地飞翔，像巡山的护猎员。它们的眼睛很尖，看见打狍子的枪口就惊叫不止，引起狍子的警觉，钻林逃窜。若发现捉兔子的精细的铁丝套，就尖嘴和利爪一起动，硬是给弄扁了，埋进雪里。这种勇敢而神奇的雪鹰，怎能不吸引我们呢。

　　然而，没想到登图勃岭竟如此艰险，真的有些慌神儿了。

　　突然，车子停了下来，我以为到达岭顶了。老场长回头眯眯一笑：“前面没有行车道了，剩下一截路咱们要走上去。”

　　走下车子，举目环望，立刻被这从未见过的高山雪景震住了，谁还怕什么危险呢。你看，坡谷、沟间、树上和石崖上下都是白皑皑的雪，银装素裹，顶盔挂甲，雄美壮观。有风吹来，雪舞生烟，煞是好看。只是那种透衣钻骨的寒冷，叫人不时颤栗。但还没见到雪鹰，心里难免产生几分惆怅。

　　在老场长的率领下，我们一个跟一个地往岭顶爬，没走多远，就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谁也不觉得冷了。这时候，山那边传来了歌声，是古老的鄂温克民谣，雄浑、高亢而激越，仿佛整座大山都在伴和。

　　我们被歌声感动了，停下脚步，倾听着，瞭望着。在高高的冰雪世界里听古民谣，也许是最美的生活和艺术的享受吧。

　　老场长告诉我们，唱歌的是护猎员涂铁柱，是个优秀的鄂温克小伙子。每年风雪隆冬时，他坚守在图勃岭上，用血和汗保护着野生动物，人称他是森林的“眼睛”。那回，为了追撵一个偷猎者，铁柱跌进了雪坑，他不顾伤痛，爬起来继续翻山越岭，终于抓住了偷猎者。那人拿出钱求饶，铁柱连眼皮都没抬，还是把他送进了林区派出所。

　　老场长搓搓双手，又说，还有一次我的一个山外朋友拿起汽枪想打鸟，让铁柱给抓住了，当着我的面公开处理，让我好下不来台哟。老场长笑了，我们也笑了，笑声碰得树枝上的雪直颤悠。

　　涂铁柱一身地道的鄂温克人穿戴，头顶风雪帽，脚蹬牛皮靴，身穿棉皮袍，好壮实。脸膛紫红紫红的，留有风雪的痕迹。他巡山走了三沟四岔刚回来，却看不出一点倦意。他一个人守着一座山，风风雪雪拦不住他的脚步，也不觉得孤独寂寞。他说：“咱一个人唱歌，大山伴和，神气呢！”他把我们让进他的小窝棚，请我们喝用雪水熬煮的金银花茶，还送给我们每人一片霜染的紫柞叶作纪念品。这高山上经霜的紫柞叶，越是寒冷越红亮越鲜明，这体现山里人精神追求的礼物，着实珍贵。

　　登上图勃岭顶峰时，涂铁柱兴奋地跳起了雪鹰舞，粗犷豪爽，奔放有力，确实撼人心灵，我们看得入迷了。这时，几只雪鹰扑扑啦啦飞出森林，老场长手指天空高喊着：“你们快看呀，那就是雪鹰！”还看什么雪鹰呢，这鄂温克小伙子不就是雪鹰么！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5年02月07日 第七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