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规则与潜规则

　　摩罗

　　(北京　学者)

　　《西周史》(增订本)，许倬云著，三联书店1995年1月版

　　《楚史》，张正明著，湖北教育出版社1995年7月版

　　《师爷当家——明清官场幕后规则》，郭建著，中国言实出版社2004年9月版

　　《中国史纲》，张荫麟著，商务印书馆2003年4月版

　　《利玛窦中国札记》，［意］利玛窦、［比利时］金尼阁著，何高济、王遵仲、李申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年9月版

　　周人摧毁商人政权后，允许他们保持自己的宗庙祭祀(关于信仰和尊严)，其中一部分商人依然安居在殷商旧地，维持着原有的生活。对那些迁居到东部(比如宋国)和西部(比如周地即今陕西)的商人，也是整族整族地迁徙，任他们保持自己的社会组织和生活方式。这是一种文明的征服。近代孙中山、袁世凯推翻清王朝之后，对王族的处理也很平和。除此之外，国人的每一次征服似乎都很残暴血腥。难怪孔子盛赞周文化(“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奇怪的是，周人的这种风范不为后世所从。

　　赵逵夫《屈原和他的时代》引述《楚史》注明是1995年出版，也许那是初版，我读的这本系新书，印制于2004年无疑，不知是重印本还是修订本。本书详细介绍楚国为了控制长江中游的铜矿而向东扩张的过程，对他们的北征兼并也介绍得很多，唯有对南方湘江流域、赣江流域的占领却极少涉及，为什么？是不是后者史料太少？由于楚国自己的史书失传，只有靠中原各国的史书保留一些材料。而中原各国的史书大概只关心楚国与中原的往来，至于楚国对南方蛮越的屠杀、征讨、占领，多半不屑于置笔。本来我想读到我的家乡鄱阳湖一带的百越先民是如何被楚国的军队赶走的，这些楚人是如何占领和开发这片地区的，结果一无所获。如今那里的居民大多数应是楚人的后代，我虽然不是楚裔，而系关中移民，但我对那片土地上的楚文化传统是认同的。

　　《师爷当家——明清官场幕后规则》与吴思《潜规则》和《血酬定律》一样发人深省。作者是一个大学教授，剖析起历史上师爷的行径和游戏规则来自然有自己的深刻之处。书中有许多令人不可思议的故事。勒口一则故事就非常吸引人：“左宗棠为湖南巡抚骆秉章作师爷时，深得信任，因此目空一切，嚣张跋扈，居然要总兵樊燮向他下跪请安。樊燮顶撞道：‘我是朝廷正二品官，凭什么拜你这个举人？’左宗棠最听不得的就是别人说他没中进士，勃然大怒，上前就要踢樊燮，大骂道：‘忘八蛋，滚出去’并让骆秉章弹劾樊燮，罢其官职。樊燮不甘示弱，向湖广总督揭发左宗棠的恶行恶状。事情最后闹到咸丰皇帝面前，咸丰非但没有治左宗棠的罪，还赏给他一个四品官，并下旨将樊燮革职”。师爷制度的病态和流氓气由此即可见一斑。它实际上是流氓政治的一种附着物，其品质当然决不会比正统的政治体制还高。这种制度与战国养士制度有某种类似。

　　张荫麟(1905－1942)是位英年早逝的学者。《中国史纲》注重介绍每个时代精英人物的生活态度(体现了精神文明的境界)、庸常人物的生活状态(体现了物质文明的水准)。对历史事件的叙述特别生动。

　　在利玛窦的传教经历中，我最感兴趣的是他在我的家乡江西省的活动。他在广东传教遇到重重困难，来中国第一个扎根的地方是南昌。后来才取道当时南北交通干道鄱阳湖水道，到南都南京和北都北京(明朝迁都北京后旧都南京依然保留京都形制)去从事宗教活动和文化交流活动。遥想利玛窦旅经鄱阳湖时，我的祖先正站在一艘破渔船上猜测着这位高鼻梁的陌生人去干什么营生，不亦感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