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小说：除了恐怖，一无所有

　　批评

　　余少镭

　　“2005年将会是类型小说年！”这句充溢着乐观主义色彩的话，最近在不景气的出版界不时可以听到。仿佛为了印证这句话，各大书城的“类型小说专柜”越来越抢眼，国产的“类型小说作家”也越出越多，市场前景似乎一片光明。

　　在我看来，“类型小说”这一提法，商业意义要大于文学意义，冠以这一头衔的出版物，与其说是“作品”，不如说是“产品”更恰当些。既是“产品”，就必须有品牌、有“拳头”。那么，当下的出版市场上，谁是“类型小说”的领军人物？

　　接力出版社对一个叫蔡骏的写手的品牌包装，展示了他们回答这个问题的野心。

　　据介绍，年轻的写手蔡骏22岁即发表长篇小说，迄今已有六部长篇“心理悬疑小说”面世，登有他最新长篇《地狱的第19层》的杂志《萌芽》上市数日，“100000册即抢购一空”——恕我孤陋寡闻，广告语言可以不信，但四年创作六部长篇类型小说，这样的速度和数量，即使不是这一领域之最，也是令人艳羡的。

　　抱着期待和学习的态度，我花了一周的空余时间，逐字逐句看完了蔡骏最新的两部产品：同是接力出版社推出的《荒村公寓》和《地狱的第19层》。我得承认，看完之后，我捏了两把汗。

　　能让读者在阅读时捏着一把汗，本来应该是恐怖小说的成功——好的恐怖小说其实也跟其他类型小说一样，会让读者跟主人公同命运共呼吸，而恐怖小说中的主人公总是身处死亡的威胁之中，所以，我们在阅读的进程中，会不知不觉地为主人公捏着一把汗，一直等到他逢凶化吉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但是，失败的恐怖小说，也会让读者捏一把汗的——只是这把汗不是为书中的主人公，而是为书的作者而捏。不错，虚构类文学作品说白了就是撒谎的艺术，但文学的“谎言”，必得以事实为依据，遵循生活中的逻辑，过程可以天马行空，最终仍要落到实处。对于恐怖小说(心理悬疑小说)来说，设置悬念、营造恐怖气氛是否成功，是决定作者是否能“圆谎”的关键。这两种技巧说难也不难：小说开头写甲要杀乙，那么，乙是否会死去就是一种悬念；在黑暗的环境中将一把手电筒放在下巴处往脸上照，恐怖气氛就出来了……但是，用黎叔的话来说，这样的技巧是“一点技术含量都没有的”，再弱智的导演，随便找个女演员穿套红衣服再往脸上涂几层粉，灯光一打，都能拍出《天黑请闭眼》这样的所谓“恐怖片”来，可这样的假冒伪劣产品，除了蒙钱外，还有什么价值？

　　很遗憾，“誓言以汉语写出世界上最好的小说，自称‘灵感的宠儿’，依靠上帝赐予的灵感吃饭，常担心脑子被各种突如其来的灵感撑破”的蔡骏，在这两部小说中，让我们感受到的，依然是早成套路的悬念和恐怖。特别是在《荒村公寓》中，作者为了达到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恐怖效果，不惜将大量似曾相识的悬念和恐怖气氛填鸭式塞进来，几乎到了每一页都有恐怖场面的地步。而他所营造的众多恐怖元素，如神秘的E－mail、“罗生门”式的往事、荒村进士第中的古井、地下室、现代都市地铁里的鬼影、空无一人的公寓里的异动……无一不是“哈恐一族”在经典的恐怖作品中见过的，连那枚一戴上便能看到几十年前往事的“魔戒”，也是那么的让人觉得啼笑皆非。在这些大量复制、粘贴过来的恐怖场景中，人物成了电脑游戏中的角色，像一个个符号般苍白而单薄，而用来解释整个灵异事件的“理论基础”，又是那么的像极了倪匡的卫斯理系列。

　　相比而言，《地狱的第19层》稍好一些，若一定要挖掘“现实意义”的话，可以把这部小说看成是对当下不少沉溺于手机短信游戏中的青少年敲响了警钟，也对人性的发掘作了颇有诚意的努力，“手机短信催眠”这一贯穿始终的情节设置，也比较新颖，具有一定的原创性。但是，众多“为恐怖而恐怖”的情节，依然充斥了每一章节；更搞笑的是，不知是描写乏力还是为了炫耀作者看过大量的经典恐怖作品，在叙述到某一个场景时，“我们看到的就和电影《牙买加客栈》一样”、“让春雨很自然地想到了一部叫《春逝》的韩国电影”这样的句式总是不时出现，仿佛不这样，作者就无法将他自己“看到”的情景准确地向读者转述。而支撑整部小说的灵魂思想，则是西方文学用烂了的“原罪”说。

　　除了恐怖，一无所有——这是这两部小说留给我的印象。起步都离不开模仿，但模仿不等于“复制＋粘贴”的组合。成功的恐怖小说，必定也是思想性和艺术性高度统一的文学作品，至少，情节都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而失败的恐怖小说则相反，情节正在“情理之外意料之中”。不分青红皂白将大量恐怖元素都堆砌在一起，整篇小说就成了一道五彩斑斓的拼盘，这么一来，恐怖也就变得不恐怖了。

　　恐怖是恐怖小说的通行证，同样也可以是恐怖小说的墓志铭。在类型小说刚起步时，一味地跟风、炒作，无异于揠苗助长——眼前得益的是出版商，长期受损的是有一定才华的作者，而最终失去的，是读者对此类小说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