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瑜
鸡是人类最早驯化的动物之一，与人类密切的程度，甚至超过牛、马、羊、犬、猫。因为对占先民人口绝大多数的农家来说，买不起马、牛、羊、犬、猫可养可不养，但鸡价廉，公鸡司晨，母鸡下蛋，是不可缺少的。鸡还是祭坛上必备的供品。唯其如此，甲骨文、金文中有很多关于鸡的记载。《尚书》中的敌誓篇，是记载周武王起兵灭商，在牧野（今河南淇县境）决战前的誓词。篇内有“古人有言曰：‘我鸡无晨；我鸡之晨；惟家之索’。”是说：母鸡是不能报晓的，倘母鸡报晓，家就败尽了。这是用以形容殷纣王所信宠妇妲己的话，把国家搞得一团糟。
古人咏鸡的诗词，读来比古文献对鸡的记载，当然更有味。我国最古老的诗选《诗经》中，就有非常生动、形象的咏鸡诗。《郑风·女曰鸡鸣》：“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讲的是，妻说公鸡已歌唱，夫说天色尚未亮。妻说快起看夜空，启明星闪烁在东方。野鸭大雁将飞翔，你要将它齐射伤。《郑风·风雨》：“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更是传诵千古的名句。徐悲鸿曾以此诗句为题，作鸡鸣图，笔力雄浑，意境深远，读之令人振奋。
明代中叶高邮作家王磐写的《失鸡》，是中国文学史上的名篇：“平生淡薄，鸡儿不见，童子休焦。家家都有闲锅灶，任意烹炮。煮汤的贴他三枚火烧，掌炒的助他一把胡椒，倒省了我开东道。免终朝报晓，直睡到日头高。”老先生的豁达幽默，跃然纸上。当然，雅也要有雅的条件。王磐家道殷实，丢个鸡算得了什么？而对于穷苦百姓，丢个鸡就是一件大事。比王磐稍晚的吴康斋，是位穷得叮当响的小知识分子。他家报晓的公鸡，被狐狸所啮，痛心疾首，特作诗一首，焚于土谷祠：“吾家住在碧恋山，养得雄鸡作凤看。却被狐狸来啮去，恨无良犬可追还。甜株树下毛犹湿，苦竹丛头血未干。本欲将情陈上帝，题诗先告社公坛。”悲苦莫名，令人同情。而对于比吴康斋老先生更贫穷的农妇来说，家中失鸡，其焦急心情，可想而知。清代乾隆时有首俗曲《骂鸡王奶奶住在街面》，谓：“偷鸡人儿你是听知，我养活鸡儿，不是什么容易。积攒钱钞，去买好鸡……从不野性，只在家里。”这么老实的鸡，居然被偷了，难怪王奶奶心疼死了。
《人民日报》 (2005年02月08日 第十五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