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苍横翠微

　　元好问诗论（三）（草书）

　　李一

　　冯其庸

　　认识李一已经十余年了，记得他第一次来看我是在张自忠路3号旧居的楼上，那时他还在济宁教书。

　　李一喜欢章草、汉隶等。这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因为现今喜欢书法的，大多是喜欢流行书法那一路。特别是在十余年前，还一度流行过那种非字非画、亦字亦画的书法。还有只有书写的人自己认识、别人无法识别的那一类书法。李一却偏偏不走这时兴的一路，选择了传统书法中最古拙难学的一路，这使我感到意外。特别是他的章草，不但已初见功力，而且还有少许笔触带有王蘧常的笔意。王蘧常是我的老师，他的章草，是出了名的难认，因为他用的古字较多。而李一却偏偏喜欢他的章草。

　　我告诉李一，章草已不好学，王蘧常的章草更不好学。他的章草，既来自《急就章》，亦来自《平复帖》，特别是他还受到近代大学者、大诗人沈寐叟的影响。沈寐老是晚清章草的巨擘，其章草的特色，是于古拙中寓灵秀之气。到了王蘧常，从古拙一面说，他常常能融古奇难字入章草，所以古则越古，拙则更拙；从灵秀这一面说，王蘧常又是诗人。诗人的气质，往往从他的书法中自然溢出，发为书卷气，潇洒而超逸。他的章草已继沈寐老而更臻超迈之境。所以学王蘧常的章草，不能仅仅从他的章草的点画学起，而先要学他的读书治学，先要做一个学人，然后才能做一个书家。

　　20世纪90年代初，李一考进了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部。我曾多次看过他的学术论文，印象中论文史料和分析都较扎实，不是流行的那一套玄妙而空洞的理论。这说明他在学问上也同时在下功夫，后来我又多次看到他的书法，觉得较前更有进境。

　　最近，他拿来一些近年所作的书法，其中有章草，有楷书。就章草来说，较十多年前自然是进步了许多，学王蘧常的某些笔法也更自然成熟了。但王蘧常作章草，是从来不择笔的，所以他的章草，细看有两类：一类是用秃笔写的，风格古拙而又清逸，笔致蜷曲如虬龙。另一类是用较新的笔写的，笔画有锋棱，潇洒流丽，如初发轫的利剑，斩截利落有致，却依然别有古逸的韵味。我将王蘧常“十八帖”的真迹拿给他仔细观摩，以便他仔细体会这两类用笔的不同。

　　李一所作的楷书，端庄凝静，得晋唐意境。楷书和章草是密切相关的两种字体，早一点的晋人楷书，还带有章草的笔意，所以用功写好晋人楷书，对写章草是很要紧的。李一的书法路径，其一是重视读书，重视做学问，这从根本上来说是做对了，因为这才是艺术的根本，更是书法艺术的根本；其二是重视临摹古人，又重视吸收今人。从而在提高了自身学识修养、艺术修养的同时，逐步形成了自己的艺术风格。

　　艺术风格是在长期艺术实践中文化修养、艺术个性的自然呈现。李一正走在一条艺术的漫漫长途上。“返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他已登上相当的高度并仍在勇猛精进。再往前看，则“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他还有很长的路程要走。他是一位目标非常明确的前进者。对于登山的勇者来说，苍茫群峰中的最高峰才是他的立足之点！

　　《人民日报》 (2005年02月10日 第四版)

　　自作诗（草书）

　　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