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史料与新眼光

　　谌震

　　新近由广西师大出版社出版的《文武北洋》，有最新的史料和许多精彩的故事。这里只介绍小故事二则：

　　一则是袁世凯要做皇帝，封副总统黎元洪为“武义亲王”。黎元洪如果受封，便由民国元勋变成民国罪人；如果拒绝，可能被囚被杀。黎元洪选择了后者，但措词很妙，保全了自己。全文如下：

　　大总统虽明令发表，但鄙人决不敢领受。盖大总统以鄙人有辛亥武昌首义之勋，故优予褒封。然辛亥革命起义，乃全国人民公意，及无数革命志士流血奋斗，与大总统支持而成。我个人不过滥竽其间，因人成事，决无功绩可言，断不敢冒领崇封，生无以对国民，死无以对先烈。

　　短短百余字，三呼“大总统”，貌似恭敬，实为骂贼。“生无以对国民，死无以对先烈”，十二字顶天立地，诚如本书作者李洁所言，“绝对是篇经典的骂贼书”。

　　二则是吴佩孚晚年客居北平，日本侵略者很想拉他出来当汉奸头子。1939年冬，为他安排了一次记者招待会，向中外记者散发了“吴氏对时局的意见”，说他已决定参与“和平运动”。哪知他讲的和那意见完全相反：

　　惟“平”乃能“和”，“和”必基于“平”。本人认为，中日和平，唯有三个先决条件：一、日本无条件自华北撤兵，二、中华民国应保持领土和主权之完整，三、日本应以重庆（国民政府）为全面议和交涉对象。

　　日本侵略者大失所望。十天以后（12月4日），他患牙痛，日本军医前往诊死。

　　吴佩孚是直系大军阀，是非功过，留待后人评说，但他最后这段话却光照千古。

　　书中很多新史料，一部分关于中国与苏联的关系，都是1993年俄罗斯国家档案解密后才让世人知道的。如苏共中央在1925年即成立了直属政治局的“中国委员会”。如“1923年—1927年苏联政治局为讨论中国革命问题共召开122次会议，做出了738个决定”。如苏联曾以大批军火支援广州的蒋介石和西北的冯玉祥，如斯大林曾在1927年4月（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大屠杀的前夕）的一次会议上说：

　　“蒋介石可能并不同情革命，但他掌握着军队，正好可以作反帝斗争之用……我们要充分利用他们，就像挤柠檬汁那样，挤干以后再扔掉！”

　　至于苏共党内与中国有关的160多位高级干部，包括中国人熟知的越飞、鲍罗廷、加伦将军等，后来都被斯大林屠杀，那就早几年已有别的书刊讲过了。

　　《文武北洋》共九篇文章，分别讲述了北洋时代五武四文，武是袁世凯、黎元洪、段祺瑞、吴佩孚、张作霖。除袁世凯外，其余四人并非一团漆黑。文是杨度、章士钊、李大钊、陈独秀，除李大钊于1927年就义外，其余三位的活动并不限于北洋时代，而且都比较曲折。李陈二位都是中国共产党的创始人，杨度晚年入党，章士钊晚年是毛泽东主席的座上宾。《文武北洋》把这九位历史人物都写活了，使人们用新眼光来观察那个时代，值得细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