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慰忠魂

　　秋天又来到了半城。半城的秋天是美丽的。泗洪通往半城的公路上，两旁挺拔的白杨遮挡着淡淡的阳光，如带的路面两侧尽是一望无垠的稻田，正在扬花的稻穗在风里轻翻着碧绿的波浪。渐近半城时，一汪一汪的碧水也多了起来，莲叶里隐约还有一些迟开的莲花。“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这句美丽的古诗，应该恰巧是为半城而作的吧。

　　半城的秋天又是悲壮的。一个伟大的战士，一个人民的儿子，一个杰出的抗战指挥员，60年前的秋天离我们而去，长眠在半城的土地上。

　　半城这个毗邻着洪泽湖的江苏省泗洪县小镇，据说是因为在南北朝时期只建了一半的城墙而得名的。项羽在此囤过兵，曹操于此避过难，抗金的岳飞在这里驻扎过兵团。1941年5月，彭雪枫将军指挥的新四军四师在此坚持淮北地区的抗日战争，这里成为淮北革命根据地的党政军首脑机关。

　　1944年9月11日，彭雪枫师长在收复河南夏邑八里庄战斗中牺牲，遗体安葬于此。墓园门楼两侧，是李一氓题的对联：“半壁河山留战绩，两淮风雨吊忠魂”。园里松柏苍苍，法桐郁郁，紫薇树粉色的花团绽放如云。

　　镇里的离休干部张良，是当年彭雪枫师长的部下，参军时才十六岁，如今虽年近八十，却依然步履矫健。他带我们去看离半城二三公里的大王庄，也就是当年四师的司令部。

　　大王庄很安静，早已不再有什么战争的痕迹。村里有些房子是崭新的，高墙大院，门楼上镶着雪白的瓷砖和彩色的琉璃瓦，还有一些土墙的老屋。张老指着一片空地给我们看，说是彭师长当年的师部驻地。原来这里有一座庙，师长就住在这座庙里，他在这里与同事们商量军机，在油灯下读写文章。他牺牲后，那口棺木也是停放在这里的。如今庙早已拆掉了，空地上堆着两垛稻草，长着一片青青的豆秧。

　　几个老人给我们说起彭师长，说起他的骑兵团和他指挥的一次次战役。彭雪枫是他们的骄傲，是大王庄的骄傲。提起1945年的2月2日，他们还记忆犹新。那天整个洪泽湖出现了历史上罕见的大霜，浓重的白霜覆盖了原野，挂满了树梢，近两万人参加了彭师长的追悼会。通往半城雪枫墓园的那条土路边，沿途群众纷纷设下祭案，流着泪送别亲人，送别那个清如水明如镜的彭师长。

　　半城镇陆地少，水面占了总面积的84H。早些年这里多是些撑船在洪泽湖上漂流的渔民。近些年，8000亩的蟹塘让这个镇子迅速富了起来，这里的螃蟹和小龙虾闻名全国，渔民也早已在岸边建起了新村，一排排青砖红瓦的房子整齐地立在新修的公路一侧。我们本来想去看看洪泽湖的，洪泽湖绵延不绝的苇荡里曾经有彭雪枫将军领导的一次次游击战和反扫荡。不料走出半城镇几里之外，所见的仍是一方一方的蟹塘，渡了一条河，还是望不见洪泽湖的影子。看塘的农人笑了，说还远呢，附近都是蟹塘。蟹塘规划得很齐整，每个塘边上都围着网，防止螃蟹爬出来。水塘里水草茂密，间或也有一片苇丛和几茎香蒲，浅水处能看到水底的河蚌。塘埂边晾鱼网用的木头架子上，几只羽毛雪白的水鸟立在那儿，见我们走来，忽地惊起，飞进一片芦苇丛中。

　　两个十来岁的孩子，手里攥着根很粗的火腿肠，边吃边快乐地嬉戏着，这里已变成了鱼米之乡。彭雪枫师长在世的时候，他做梦都渴望着这番景象的。像张老这样跟随过他又健在的老兵们，终于可以在墓前欣然相告彭师长了。张秀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