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心

　　天狗

　　张明敏流行的时候，我在遥远的车城十堰也感受到了。当时伯母找人做了一套张明敏那样的中山装送我。衣料普通，做工便宜，总共才花20块，却是我初中时代最喜爱的一套衣服。可能是垫肩太厚，太打眼，同学常常取笑我，说是把女人胸前那玩意儿搁肩膀上了。靠，就算衣服夸张了一点，你不会说酷肖美式橄榄球运动装啊。

　　1994年，外地同学到武汉玩，我看中他携带的一件背心，死活扒下来据为己有。不过是件平常背心，但是前面印着戏剧《等待戈多》作者贝克特的头像，那就不同了。当时地方文艺青年就稀罕这些文化符号呢。这件紫色的背心成为我的最爱，洗到褴褛，还是不肯丢弃。最后，负责家庭衣物保洁工作的老妈拒收背心，说是晾到阳台上，人家会笑话咱们变态———把抹布当服装。我能理解这件背心给家人造成的恶劣影响：有到家做客的长辈开始还夸我朴实，不讲究穿着，父母也随声附和；到后来，那些长辈一而再，再而三地碰上我穿这件衣服，就嘀咕，这小子不会是济公传人吧。父母面色尴尬，一旁干笑。

　　背心被取消洗衣机待遇之后，我自己耐心地用手洗，挂在通风干燥的地方。那件背心也让我成为单位的一道风景。领导曾经多次忧虑地告戒我说，虽说咱这儿只是市级文艺团体，对着装没什么硬性要求，可你成天穿着这样的衣服晃来晃去，也不好吧。更有甚者，在一次给灾区募捐的活动中，团委书记指着收集上来的衣物说，求你了，挑一件吧，哪件都比你身上的体面。也是，背心破成蜂窝状，上半部分细如吊带，小背心活活穿成“小可爱”了。

　　我解释不清出于何种心态，顽固地坚持自己的审美习惯。起初是有赶时髦的成分，青年时代难免的虚荣。可到后来，觉着不单单是炫耀了，我想那里面掺杂了我的态度。直到现在，我都认为，率直的反叛具有高贵的气质。可惜，支撑这种反叛的勇气越来越小，人就变得温和，逐渐在大众所能接受的范围内讲秩序，讲体面了。

　　上世纪末，我终于脱下已经洗成浅紫色的背心，看得出，家人都长出了一口气。我说我打算买个画框，把背心摆个造型，镶在画框里，算是给青春打个包。话还没说完，老爸的筷子就飞过来了。唉。

　　《江南时报》 (2005年02月18日 第七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