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约在春天

　　易仁寰

　　春节前与远在新疆的妹妹通电话，邀请她在春天到东北来玩玩。妹妹说想是想去，就是担心你们那里房子挤。我说你放心吧，今非昔比，再也不用像过去那样打地铺了，现在房子宽敞了，心也宽敞了。妹妹在电话那端开心地笑起来。

　　我是一个不称职的哥哥。小时候没有下田为妹妹抓过泥鳅，没有上树替妹妹掏过鸟蛋；长大后，没有成为一把伞为妹妹遮风挡雨，没有在妹妹最艰难的时候送去一根拐杖……

　　半个多世纪，满打满算兄妹相处不到一个月。

　　离开妹妹的时候，她才是个出生不久的婴儿，我比她大十四岁。那时正值上世纪五十年代初，近有土地改革的鞭炮声，远有几千里以外抗美援朝的枪炮声。这年的冬天很冷。我把从学校带回的中学课本仔细包好，藏在柜子里，心想妹妹长大后用得着。而我，已瞒着家长悄悄在学校报名参加了志愿军。我对妹妹的告别，只是匆匆地看了一眼；妹妹回答我的，是一声婴儿的啼哭。

　　二十年后我们兄妹在内地重逢。那是每月供应三两油的日子，商店的柜台空空如也。好在妹妹习惯了“沙漠”，只要有亲情，喝口凉水也是甜的。那时探亲假很短，妹妹在我那窄小拥挤的家住了一个星期就要回新疆了。妻子把家中唯一的“精品”煤油炉送给妹妹，又塞给她二百元钱。我用吱嘎作响的自行车帮妹妹驮着行李，从住地到车站走走停停，互相道着“保重”。妹妹走后，我回到家，发现有一本书中夹着二百元钱，我和妻子的眼睛都湿了……

　　三十五年后的春天，我们兄妹再次相见。那也是我们祖国暖意融融的春天。不仅是自然界，就连饱经风霜的人生也荡漾着绿色的生机。

　　我们全家驱车游览，在一个景点边的海鲜馆里点了几盘海味。我们在品尝着佳肴、品尝着重逢、品尝着久违的生命之春，我们的心醉了，尽管我们都滴酒未沾……

　　那次相聚，我们很少谈过去，更多的是谈未来，过去权当是经历一次民族忧患的洗礼，作为一种甜酸苦辣的营养来充实自己；而未来却更需要把握和珍惜。尽管历史的前进包含着阵痛，而拒绝野火的春风却属于所有的小草……

　　《人民日报》 (2005年02月19日 第八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