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素得动人

　　卿青

　　人，总是很矛盾。紧张过火了，就得放松放松；热闹久了，就奢望安静。这一张一弛之间，表面上，似乎只是一种状态的循环，深究起来，却仿佛一种心理的沉淀：过滤些东西，清醒一下自己，再接受新的选择。人，就是在这表面的循环中，一步步走着，奔向了自己的境界。舞蹈也如是。

　　从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北京的大小舞台可以说是热闹非凡，尤其是第二届北京国际舞蹈季的出场，更像一把火，照得这个季节分外妖娆。海内外舞团14台剧目纷至沓来，挑战着人的视觉神经。而在这众多热闹、眩目的舞蹈中，我愿意把敬意送给加拿大阿尔伯塔芭蕾舞团带来的舞剧《卡门》。它因为朴素而令我感动，因为朴素让我真正体会到舞蹈本身的力量，因为朴素，我得以享受并神往这样一种舞蹈的品性。

　　《卡门》的剧情人们早已是耳熟能详。我想，150年前的一个爱情故事如今还能激荡我们的心，一定是那永恒的自由向往和叛逆在散发着魅力。此剧正是在这个角度上，用古典芭蕾、现代舞以及西班牙舞的语汇结构出了11段舞蹈。卡门与唐·何塞肢体的诱惑和吸引、唐·何塞与旧日恋人缠绵的爱情、与卡门疯狂的爱欲、唐·何塞对军队管制的反叛、二人在斗牛场上的反目和仇杀都在这11段肢体的舞动关系中演绎着。些许唯美、些许暴力，这是一部舞蹈着的身体传奇。舞台干净得始终只有右后方一道弧形的幕布，暗示着一个与斗牛场有关的激烈的故事。其它一切所谓交代剧情的哑剧行为都消失了，一切装饰性的场面也不见踪影。只有这11段纯粹的舞蹈和比才的音乐相呼应，塑造了卡门，塑造了唐·何塞，交织出紧张的人物关系，结构出人性的这场悲剧。它略去了表面上应有的具体的一切，只诉诸于身体，沉潜于人的心理层面。身体的力量于是在如此的沉潜和专注中得以张扬和释放。观众甚至无须知道男女主角的身份和姓名，无须了解该故事的背景，也能够被舞蹈的人体抓住，从而跌宕起伏在人性的力量角逐之中。

　　《卡门》的力量正在于此，它使舞动的身体承担了这一故事，并直指人性本身，从而超越了原来故事的历史时空，也从而获得了深刻和纯粹。《卡门》的力量还在于证明了所谓舞蹈本体的独立和强大。其实，稍稍比较一下当下上演的其它舞剧，尤其是目前演出的几部中国舞蹈，就能十分清晰地看到这一点。这几台舞剧无不在舞美、服装、灯光上用其极，《卡门》却不同，它令我们对身体肃然起敬！

　　繁复与简约，浮华和素朴，舞台上的舞蹈剧目之间是一种正在进行的表面循环。舞蹈也会在这种循环的新陈代谢中反省自身，选择自身。《卡门》在其中无疑提供了一个向度，它的名称就叫作朴素，并且因此而深刻而感人。

　　《人民日报海外版》 (2005年02月21日 第七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