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海之海(张煦棠) |
---|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2月25日10:00 东方网 |
唐海之海(张煦棠) 选稿:上官贤 来源:东方网 作者:张煦棠 2005年2月25日 9:59 《文汇报》又失去了一根承接解放前后两个时代的纽带。 2005年1月25日,是《文汇报》创刊67周年的日子。这天的《文汇报》一版刊登了一幅1938年1月25日上海街头一位报童拿着《文汇报》的照片。第二天,《文汇报》一版左下角,刊发一则寻找67年前留着一头齐耳短发的女报童和只有一个头发后影男孩的消息。 读这两则消息,作为《文汇报》的一名员工,不禁思绪万千。《文汇报》是今天在中国大陆历史最悠久的综合性日报,经历了几多风雨,走过了多少曲折艰难的路程,也曾有过灿烂的风光。可以寻索,值得寻索的又何止是67年前为《文汇报》创刊而在街头清脆叫卖的报童? 唐海,今天《文汇报》的年轻记者也许不知道,他可是一位了不起的、当之无愧的名记者,他是《文汇报》的骄傲,是上海记者的骄傲,是中国记者的骄傲。2004年11月2日,文汇新民联合报业集团老干部办公室的小刘电告:唐海同志昨天中午十一时去世了。刹那间,我情不能自已,信手写道: 一身正气,不避险恶昂首责问蒋介石何时释放政治犯,英名传华夏; 满腔义愤,俯首奋笔为惨死美军拳下的黄包车夫立传,名篇留后世。 虽不工整、对仗,但确是激情自溢,倾注了我对这位一代名记者的仰慕、缅怀的真情。这上句,讲的是1946年2月,抗日战争胜利之后,蒋介石第一次来到上海举行中外记者招待会。《文汇报》记者唐海本不在邀请之列,他是冒名顶替参加了这次所谓的记者招待会。在一批御用报纸的记者官样提问之际,唐海挺身而出,直面蒋介石:“政治协商会议决定,9项诺言规定要释放政治犯,不知政府何时可以释放?”提出这样尖锐的问题,需要多么大的胆略和勇气!当时蒋介石身后站着的是阴森森的特务头子戴笠啊!果然,这爆炸性的问题,使全场为之惊愕。蒋介石更是怒气冲冲地反问唐海:“你说还有哪个没有释放,你开名单来。”这时,全场肃静,气氛紧张极了。唐海却没有被吓倒,从容地从座位上站起:“到现在为止,只释放了一个廖承志。” 蒋介石返回南京以后,国民党中宣部负责人立即对《文汇报》的负责人徐铸成、严宝礼提出责问,撤去唐海兼职的《大刚报》上海办事处主任,并扬言要逮捕法办。 唐海被吓退了吗?没有,在记者这个神圣的岗位上继续战斗。1946年9月22日子夜,在上海滩,被蒋介石“请来的美国兵”无缘无故地用拳头打死了黄包车夫臧大咬子。是唐海,写了长篇记实《臧大咬子传》,用笔控诉了美国兵的暴行;1946年11月30日,上海的摊贩和穷苦人为了求生存,有一口饭吃,爆发了震惊上海的“摊贩”事件。是唐海,深入“风暴”的中心,写下了记述上海摊贩暴动的《寒流里的风暴》。紧接着,1947年初,上海发生了蒋介石黑暗统治一手制造的“二·九”劝工大楼血案,在上海最热闹的南京路劝工银行大楼上,百货店职工主持的爱用国货、抵制美货的演讲会上,突然冲进了100多个有组织、有计划的暴徒,用铁尺、榔头、竹椅,捣乱会场,见人就打。在永安公司默默无闻地工作了二十年的梁仁达被打死,死得那么惨烈,激怒了上海。又是唐海,写下了《梁仁达这个人》,借以唤醒人们:“起来吧!善良的人们,与罪恶的反动势力作坚决的斗争!” 在那个如晦的岁月,唐海谈到“新闻记者”这个职业的时候,写了一段富有深意的话: “一个新闻记者,应该是一个不为环境所屈服的完美的人。当一个记者提笔的时候,他是对社会负责的,黑的应该是黑的,白的也应该说白。” 唐海就是用自己的笔,实践着他——一个新闻记者的诺言。但是,也因此被逐出了上海,到他参与创建的香港《文汇报》去继续战斗。 我,荣幸得很,五十一年前跨进《文汇报》大门,第一个见到的就是唐海。他大着嗓门说:“张煦棠:好啊,你是我们《文汇报》第一个转业军人呢!你在部队里还是一门小钢炮哩!”话音刚落,就是一阵爽朗的大笑,这笑声,振荡整个编辑部,在五十年代,唐海的笑声在《文汇报》是有名的啊。而我一个刚刚踏进《文汇报》门槛的年轻人,心情的激动是不用说了。想当年,在杭州读中学的时候,参加杭州大中学生联合大罢课,在西子湖畔的民众教育馆大操场上聆听马寅初先生激昂的演说,高呼着“反饥饿,反内战”的口号,手里拿的就是《文汇报》啊。今天,我已是《文汇报》的一员了,在我面前的就是当年面对面地责问蒋介石的唐海,是《文汇报》特派参加开国大典的唐海,毛泽东主席曾经握着他的手说:“唐海,唐朝的海,久远得很哪!” 我进《文汇报》的时候,正是唐海的记者生涯中最辉煌的日子,参加开国大典的报道之后不久,他就冒着炮火,来到抗美援朝战争的最前线,写下了《钢铁运输线》等一系列战地报道。他光荣地参加了共产党,走上了《文汇报》副总编辑的岗位,又兼任了我们采访部的主任。因我曾经在《文汇报》的著名副刊《社会大学》做过几年编辑,希望采访比较熟悉的理论学术界。唐海却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做记者应该什么都接触,最好是先深入社会。”他叫我先跑政法战线的新闻。这又何尝不是他自己的记者历程呢?他从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初开始跑新闻,采访过新四军根据地,写过记述香港沦入日寇铁蹄真相的报告文学《十八天的战斗——香港沦陷记》。著名历史学家、《文汇报》的老编辑唐振常曾说:“这是一篇较早如实记载香港之战的文学。” 唐海走上领导岗位以后,自己执笔写稿日见减少,但锐气不减。1956年《文汇报》复刊重振,唐海分管文艺,直接领导发动了《为什么好的国产电影这样少?》的大讨论,不仅震动了电影界,也触动了整个文艺界。后来,在反右斗争的一声号角下,戛然而止。闻名《文汇报》的唐海那爽朗的笑声,也自反右斗争戛然而止,他的豪气,也在《文汇报》逐渐消失,沉寂。了解内情的“文汇”老同志知道,唐海性格的大变化,不完全是反右斗争的波及,还因为他的妻子出生于香港一个著名的家族,这使他背上了一个相当沉重的包袱。我知道唐海很爱他的妻子。1956年的五六月间,我和唐海同在《教师报》工作。有一次,他陪同一个外国记者到东北参观访问。我接到从上海打来的电报,要我转告唐海:“母子平安!”原来是唐海的妻子生了一个儿子。等唐海一回到北京,我把这个喜讯告诉他时,他的欣喜之情,真难以用言语形容。之后很长时间,我一见到唐海,只要说一句“母子平安”,唐海就一脸灿烂。但是,1957年以后,唐海那灿烂的笑脸就难得见到了。真是这一代知识分子的悲哀啊。 一个人的性格会随着年龄和社会历练有所改变,但,一个人的良知,是非观,一个记者的社会责任感,是不会被泯灭的。当中国大地改革开放年代到来之时,唐海回到了《文汇报》,唐海的灿烂笑容又回来了,经过十多年的折腾,他双手震颤,病态显露,但豪气依然。他重新回到《文汇报》副总编辑的岗位。爽朗的笑声虽已不复当年,但在《文汇报》重获新生,拨乱反正,蓬勃向上的日子里,唐海锐气不减当年,该说的说,该做的做,坚持改革,实事求是,决不含糊。 唐海,在抗日的烽火中选择了新闻记者这个职业,承载起沉重的社会责任;1946年起参加了《文汇报》的战斗行列。他最后肩负起的是《文汇报》报史研究室第二主任的担子,为《文汇报》的曲折历程留下了珍贵的篇章。 唐海走了,曾经在上海新闻界叱咤风云的唐海走了。谈起唐海的离去时,《文汇报》的著名老记者钟锡知深为痛惜地说:“《文汇报》又失去了一根承接解放前后两个时代的纽带。” 但是,唐海是不会消失的,他将深深地、久久地留在我们《文汇报》。“唐朝的海,久远得很哪!” (作者是文汇报原副总编辑、中国名记者)东方网,未经授权禁止复制或建立镜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