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老摄影师的新长征(组图)

http://www.sina.com.cn 2005年02月26日16:44 新民晚报

本报记者唐宁本版摄影杨建正

　　电影摄影师顾泉雄退休后本该颐养天年，但他却和老伴一起拎着装拷贝的铁箱，一次次离开上海，去偏远地区为群众免费放电影，传播先进文化和革命理想。两年中他们自费走过了新疆、甘肃、陕西、黑龙江、内蒙古等9个省份。今年的计划是去福建、江西、云南和贵州。这位有着51年党龄、2次被评为新影厂优秀共产党员的摄影师，热情而坚定地说：“我的长征还刚刚开始。”

　　7只铁箱沉甸甸

　　2月20日，参加顾泉雄纪录片先进人物联谊会；3月2日，要为宝钢党校学员作报告《人生价值升华贵在自我超越》……退休的纪录片编导、摄影师顾泉雄的日子过得很充实。在20日举行的联谊活动上，著名劳模杨怀远说到莫逆之交老顾，流下了激动的眼泪：“老顾在我下放劳动最困难的时候，鼓励我一辈子不要放下小扁担，这句话比金子还贵重！”

　　顾泉雄住在上海西区的一幢公寓楼里，墙上挂着书法家胡铁生书写的“无创不特”。扛着摄影机的顾泉雄在一幅油画里脚踩草原头顶蓝天，风尘仆仆。客厅的玻璃柜里摆放着好几摞获奖证书、奖杯和奖章。这些都是老摄影家勤勉一生的写照。在34年职业生涯中，顾泉雄辗转东西南北，拍摄了200多部新闻纪录电影，20多次获得国内外奖项，中国电影家学会还为他举办了个人作品研讨会。

　　家中的小储藏室里，放着7个装满电影拷贝的铁箱子，每只都是沉甸甸的。顾泉雄从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退休时，掏出2.6万元钱，买了13部自己拍摄的新闻纪录电影的拷贝。此前没有人做过这样的事，电影拷贝不是书本可以自由翻阅，如果没有放映机、银幕和场地，买下也是白搭。但顾泉雄是这么想的：“与其让这些拷贝呆在库房里沉睡，不如带给需要它们的人。”那里头纪录了很多有意思的人和事，也纪录了上海、无锡、杭州等江南城市的风光，对于生活在偏远地区的人来说，也许是新鲜的。顾泉雄把拷贝整理了一遍，有的还制作成了VCD。他想完成一个酝酿多年的夙愿——让那些也许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走出家乡的工人、农民，让那些被武打和言情影视包围的学生，通过他的电影看一看真实的海，看一看上海的劳模、艺术家、运动员、驯兽师和许多有着美好心灵和奋斗精神的平民英雄。

　　老伴龚霞娟起先顾虑重重。多年来，丈夫为纪录时代、纪录中国而辗转东西南北，与家人聚少离多，好不容易盼到他退休，该好好颐养天年，享受生活，没想到他却不肯停歇。龚霞娟好说歹劝，顾泉雄却坚定不移，每天写信、打长途联络，看着地图出神。妻子一声叹息，和往常一样全线溃退，再次与丈夫结成生死同盟，“要走就一道走！”妻子一开口，老顾就笑了。龚霞娟没有二话，开始收拾行李。7只沉重的铁箱，简单的换洗衣服，还有胃舒宁、心可舒、波依定……好几种药片，因为老顾患有高血压。

　　一对红色宣传员

　　2002年8月，老顾和妻子一起，提着9件行李出发了。第一站是革命根据地陕西延安。他们来到老干部居住的小区，那里没有电影放映条件，他们就放VCD给老干部看。其中有一部《友谊与和平之歌》。老顾把广岛原子弹轰炸后的惨状和南京大屠杀编辑在一起，说明中日两国人民都是战争受害者，也都是热爱和平的。在座谈中说起这些“幕后新闻”，勾起了老干部们对战争年代的回忆。一位在战争中失去一条胳膊的老同志语重心长地说：“我们流血牺牲是为了下一代，可今天的孩子都被冲冲杀杀、搂搂抱抱的影视包围，你们文化人应该担起责任啊。”

　　老顾激动地回应：“文化人要有良心，我要在有生之年尽心尽责，做一个红色宣传员。”

　　在喀什师范学院放电影时，来了1300多名师生，把礼堂挤得水泄不通。大学生们没有见过新闻纪录影片，觉得很新鲜，连一些刚刚入学还不太会说汉语的学生，也连声称赞“亚克西”！在“贫困甲天下”的宁夏西吉，海拔近3000米处的小学里，顾泉雄给孩子们放电影时眼睛还红肿着。这回是瘦弱的妻子有高原反应，胸闷气急，半夜里心跳过速，老顾为照顾她，几乎一夜无眠。可是，孩子们的笑声犹如新鲜的氧气，令老顾夫妇舒服、安心！

　　2004年9月1日中小学开学那天早晨，狂风暴雨像要把上海城压倒一般。早晨8时，老顾夫妇提着9件行李又出门了。幸亏前个晚上订了出租车，可是滂沱大雨让人无法迈下大楼的台阶，热心的门卫打着雨伞，帮老夫妻把行李一件件搬上车，再把老夫妻送进车内，让老顾夫妇心里暖暖的。那天他们去内蒙古。在四子王旗草原的一个蒙古包里，顾老夫妇给这一家5口放了他的VCD，这户草原深处的牧民已经十多年没有看过电影了，全家人开心得像过年。

　　怀着坚定的信念炽热的心，顾泉雄夫妇一次次地出门上路。2年多里，他们去了新疆、甘肃、青海、黑龙江，在9个省放映了31场电影。常常是下了火车还要转长途汽车，路上吃点干粮充饥，颠簸好几个小时，才到达边远的小城。走一路看一路，顾泉雄和妻子轮流纪录下沿途的所见所闻。他们看到过贫瘠的不毛之地，掏钱捐助贫困孩子，许多次在散发着潮湿气味的毛毯中难以入眠。去年7月14日，龚霞娟写道：“离开上海已经24天了，出门时我只有右边见白发，现在左边也白了……”

　　风雨挡不住前进路

　　报答党和人民的培育之恩，是“两个人长征”的动力。顾泉雄的父亲是印度尼西亚归侨，患肺病去世，顾泉雄也受过传染，以后又患上血吸虫病，是党和人民政府的关怀除尽了他的病根。15岁时他进了上海交通器材厂当学徒，1954年，他刚满18岁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担任了工会主席。1958年，顾泉雄被送往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他说：“当时电影胶片都是国家用宝贵的外汇买来的。我们摄影机开动2秒钟，相当于普通照相机36张一卷长度的胶片就走完了。国家培养一个摄影师所花的费用，仅次于培养一个航空飞行员。我心里的感激怎么说得完？所以，我在退休后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报恩。做人要知恩图报，才能活得安心、过得愉快。我能去边远地区给群众传播一点文化，也是力所能及，为此无论吃多少苦，花多少钱，都是值得的。每次放映前，我都对工人、农民和学生们鞠躬，是工人用劳动血汗钱培养我读书，我今天是来向他们的爷爷奶奶和父亲母亲们表达心意的。”

　　两年多里，顾泉雄老两口省吃俭用，把退休金全花在了旅途上。可是在浮躁的风气下，做好事得到的也并非都是赞许和理解。老顾夫妇一路走来有过不少郁闷。在新疆火车站出站时，要经过有台阶的地道，9只箱子放在地上，等了好一会没人肯帮一把。老伴苦笑着说：“老顾啊，现在已经没有活雷锋了，只剩了你这个老雷锋。”顾泉雄却豁达地说：“你不必生气，这说明我们看上去还不显老嘛。如果你要求人，就拿出点小费来好了……”尽管有国家广电总局的《请接待顾泉雄同志下基层免费放电影》的信函证明，但顾泉雄并非在每一处都获得理解和支持。在某地一所大学，顾泉雄出发前已联系好放映日期，当胶片拉到后，一位校领导却问：通过市委宣传部了吗？他看着铁箱里的胶片就像看见怪物，硬是没让放映。还有一次在某地小区广场放映前，突然有人跑出来说要收费一万元……

　　一片诚心遭曲解，难免令人沮丧，可顾泉雄和老伴并没有因此而动摇。他们总是以饱满的激情，试图打动、说服那些冷漠的人，一次又一次地坚持下来。望着这一对神情敦厚却非常执着的老人，让人产生由衷的感动和敬佩。

　　现在，老两口每天跑步锻炼身体。春节期间阴雨连绵，他们一个前一个后地，围着大楼中央的电梯间跑。龚霞娟笑盈盈地说：“练好身体，准备去西藏。”顾泉雄补充一句：“再苦再累，这条路我们也是走定了！”

　　跟他一辈子没后悔

　　——老伴龚霞娟的叙述

　　从谈恋爱轧朋友时，他就对我说：“你要做好吃亏的思想准备，因为我有3个姐姐，如她们有困难我要帮她们的。”我说我愿意。这么多年来，他就在不断地为别人做好事。我们结婚第二天，他就像往常一样上班去，不到一星期就派去外地拍电影了。儿子出生时，我弟弟写去的信一个多星期后退回来，上面写着“收信人已不在此地”，原来他去更远的地方工作了。他每月70元工资到手，立刻就寄30元给母亲和回乡务农的姐夫家用，自己在北京用20元，还有20元寄给我和两个孩子。

　　为给同事解决房子问题，他多次跑到房管局去，有两次下大雨，当事人都不到场，可他却傻乎乎地冒雨赶过去，最后感动了房管局的领导。他在干校劳动时，还写信来要我去关心一个同事怀孕的妻子。这个春节前，他帮助过的宁夏西海固一户贫困人家，委托到上海进修的教师带来了一包自制的麻花。从培训地小昆山打电话过来，让我们去拿。那些天一直是阴风阴雨天，可是顾先生说，这是一片心意，我一定要去的。女儿在风雨中陪老爸来回坐了几个小时长途汽车，取回了麻花。他还让老师带回一封感谢信，信里又夹了100元钱。

　　顾先生就是这样一个人，做事待人都诚心诚意的。但是偏偏还有人说，这老两口花那么多钱是为了游山玩水。其实要是去旅游，我们做啥还要费尽力气拖上7只箱子呢？有时候听到这些话，我会给他泼泼冷水。可他总是说：“我不会忘记18岁入党时宣过的誓。”

　　我常常想，虽然做他的家属太苦、太累了，但我要孩子理解爸爸，我跟了他一辈子，至今没有后悔。

　　顾泉雄说：“我的长征还刚刚开始。”

　　顾泉雄与劳模杨怀远相见甚欢

　　“黄金搭档”又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