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家族”覆灭记

　　本报记者　张易　曹玉斌　通讯员　宁公宣

　　这是一个虚拟的战场，它远离喧嚣，没有了传统赌场红眼相对的激烈“厮杀”，只有轻点鼠标带来的阵阵“惬意”。屏幕闪动，一组组数字快速跳过，一群衣着光鲜的“白领”们端坐案前，将大把大把的钞票投进了漫无边际的网络……

　　一个工地里走出的泥瓦匠，经过20余年的风雨打拼，如今也是一位身家数千万的私企老总，就在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他却一头栽进了网络的深渊，成为公安部网络禁赌行动的“黑名单”的重要人物。日前，南京警方经过历时半年多的缜密侦查，一举摧毁以陈宝林为首的特大家族式赌球犯罪团伙，抓获团伙成员70余人，当场查获赌资730余万元，涉赌金额高达1.09亿元。

　　A、床头旅行箱里清出200万

　　2004年4月，南京市公安局治安支队经工作了解到：南京某地有人利用互联网进行赌球活动，一场球赛赌资高达数十万元。警方随即展开调查，网络警察、破案能手联手作战，循线追踪，一批嫌疑人很快被警方锁定。嫌疑人利用境外的赌球网站设置的赌局赔率，吸引众多参赌人员，赌注大、上网频繁、赔付结算快，行动十分诡秘。调查中警方发现，以私营企业老板为主的这伙人，只是赌球团伙的外围人员，该团伙组织严密，“庄家”直接与境外赌博集团勾结，已有巨额资金流往境外。案情复杂，涉案金额巨大，作案手段隐蔽，为了避免打草惊蛇，警方继续深入追查，并迅速将案情向江苏省公安厅汇报。接报后，公安厅领导对此高度重视，指示南京警方要“稳步推进、除恶务尽，及时有效地掐断南京与境外勾结非法敛财的网线”。来自全市八个部门、四个基层分局的刑侦专家、破案能手、网络神探汇集一堂，成立专案组，一场出重兵、下重拳、施猛药的网上战斗就此拉开序幕。经过三个月的艰苦工作，一个金字塔型的《犯罪团伙网络图》呈现在专案组的黑板上。密密麻麻的人名、地名，一条条线将它们连接在一起，形成了一张错综复杂的伞形图，这就是网络赌球团伙的组织结构图。在三个月的调查取证期间，这张图见证了专案组民警马不停蹄的调查工作，从点到线到网络，从最外围的马仔到中间的分支代理，再向上不断延伸，一直到幕后的总代理陈宝林。经过警方周密调查，团伙40余名涉案人员身份已全部明确。

　　网络赌球取证难！尽管掌握了网络赌球的运作规律和涉案人员的真实身份，怎样才能不打草惊蛇掌握犯罪直接证据、将赌徒一一擒获？警方为此进行了周密部署。经过外围的缜密侦查，涉案人员可能出没、作案工具可能藏匿的地点一一被警方掌控。综合各方面情报，抓捕条件已经成熟。专案指挥部经过详细策划，一场全市统一抓捕行动的战斗即将打响。7月22日，是亚洲杯中国对印尼比赛赌局的结算日，陈宝林网络赌球团伙覆灭的时刻就被定格在这一天。7月22日11点50分，白下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的孙警官接到命令：10分钟后有任务。12点整，一个封口的文件袋发到他手中，里面是一个名叫彭某某的资料，这是赌博团伙的一个重要成员，专门负责交接赌资。随后孙警官立即赶赴事先查清的彭某某落脚点。和孙警官一样，当日12点来自治安支队、白下、玄武、鼓楼、建邺分局等单位的200多名民警紧急集合，接到了抓捕指令，八个行动队同时出动，一场风暴在石城掀起。从12点到18点，所有抓捕小组全部就位，等待指挥部的命令。22日这天正是南京“火炉”发威的日子，地表温度超过41℃，孙警官和他的搭档守候在新街口一家酒店外，忍受着热浪煎烤，密切注视着酒店里的动静。18点30分，彭某走出酒店，开车沿中山东路向东驶去。很快，车来到了汉府街一家火锅店的门前，只见车速一慢，一辆黑色轿车迎面驶来，两车交会时，一个黑色的袋子从黑色轿车内扔到了彭某的车上，随后车又加速向前驶去。民警立即兵分两路，对两车实施堵截，在鸡鸣寺红绿灯处，彭某被堵在了路口。“不许动，警察！”民警大声厉喝。面对一支支黑洞洞的枪口，驾车的彭某吓得一身冷汗。当民警亮出证件后，彭某乖乖束手就擒，民警当场从车后座上查获刚刚交接的纸袋，里面是捆扎好的11.4万元现金。几分钟后，送交接款的嫌疑车辆在不远处被民警截获。得知“交接手”已人赃俱获，指挥部立即下令全面收网，各个抓捕小组雷霆出击，赌博团伙成员纷纷束手就擒。就在此时，一个意外发生了。负责抓捕团伙二号人物陈仲勋的小组发现，他突然带着妻子离开太平南路的家，驾驶一辆红色现代跑车向城东方向疾驰而去，从白下路到御道街到苜蓿园大街，又转向了中山陵出城的方向，一旦离开市区，以跑车的速度就很难被拦截，是否立即采取行动？民警焦急地向指挥部请示。陈仲勋专门负责网络管理，手中不仅掌握着团伙所有的账目，而且掌握详细的会员资料，一旦拦截不到，团伙其他成员就可能得到风声。经过分析，指挥部断定陈仲勋没有发觉，要求民警不要惊动陈仲勋，等候其停车再实施抓捕。果然不出所料，一个小时后，陈仲勋带着妻子开车沿中山陵兜风回到了家中，民警将其堵在地下车库内，从车内搜出了当日的网络赌博对账单，并在其家中查扣了作案用的电脑和人民币57万元，从保险柜里搜出了14本账册、账本和4本赌博团伙通讯录，这些都成为彻底摧毁该团伙的关键证据。第一小组，负责抓捕一号人物陈宝林。“陈宅”位于市中心某高档住宅区，二十多层的高楼上，陈宝林拥有三处房产。抓捕前，民警经过周密侦查，确定陈在其中一处居住。守候中，民警发现陈宝林的妻子先行离开，遂派民警予以控制，并进一步确认陈宝林就在家中。19时，华灯初上，夜幕悄然降临。“咚咚、咚咚”，几声有节奏的敲门声过后，只听陈宅的防盗门“吱呀”一声，正在屋内和两名来自上海的赌家喝酒大谈赌经的陈宝林，满脸通红的以为赌客上门，忙起身从屋内探出头来。民警迅速拔出手枪，乌黑的枪口顶在了陈宝林的额头上。“开什么玩笑？”见惯“大场面”的陈宝林连声说道。民警当即亮明身份，一副冰凉的手铐扣上了他白皙的手腕。陈宝林长叹一声，眼中一片茫然。此时桌上，正堆放着当日结算的50多万元现金。至19时30分，43名团伙成员在饭店里、路上、家中、茶社、桑拿房一一落网。通过对上述人员住处、作案地点以及藏匿点的搜查，查获电脑21台、银行卡80余张、汽车16辆、手机30余部、现金400万余元，行动取得圆满成功。清点赃款，足足花了半天时间。陈宝林落网后，民警在其居住的豪宅内进行了仔细搜查。陈宅室内装修极尽奢华，客厅里一个四五立方的大水族箱格外引人注目，在柔和的灯光照耀下，五六条银龙鱼自由地上下翻动着。银龙鱼每条足有半米长，身价都在10万元以上。检查人员来到卧室，只见床头放着一只旅行箱，顿时引起民警的警觉。民警弯下腰，试着拎了拎皮箱，居然没有拎动这沉甸甸的箱子。“里面装的什么东西？”民警大声问道。陈宝林漫不经心地答道：“你自己看！”民警遂将皮箱翻倒，打开一看，一叠叠未拆封的人民币塞满了皮箱（事后清点有200多万元）。偌大的衣橱里，摆挂着一大堆各式名牌服装，多数还未拆封；储藏室里，更是堆满了成箱的精装五粮液、中华烟；保险柜里，摆放有厚厚一沓各色宾馆、商厦、休闲健身场所的会员卡，还有几十张各家银行的存折，数百条金灿灿的项链，几十条各式玉质、金银挂件，及一大堆美元、港币。看到非法聚敛的财物被一一查扣，此时的陈宝林感到厄运临头，终于垂下了一直僵硬的脖子。两腿瘫软的陈宝林，在两名民警的架扶下，离开了曾经“辉煌”的陈宅。

　　从当晚21时起，民警们对所有的财物登记造册，一一核对，直到次日凌晨5时才全部登记完毕，民警们都累得几乎直不起腰了。行动结束后，专案组又请来了银行的出纳人员，对所有查获的赃款进行清点，经过他们一个上午的紧张工作，清点出了具体数目，行动中查获的赃款共计400余万元。

　　400万元只是冰山一角，缴获的账册清楚地记录着每一笔赌资。从2003年12月以来，几乎每天都有数十万元赌资从账上进出，而随着6月欧洲杯的开赛，赌博团伙的“生意”迎来了高潮，每场比赛输赢都能达到50余万元，最高时超过百万元。仅从2004年3月至7月22日，该团伙赌资累计进出就达到1.09亿元。二次突袭，35名赌徒悉数落网，随着审讯工作的不断深入，该团伙的其他漏网之鱼也一一浮出水面。一个以陈宝林的下线成员郭忠明为首的网络赌球团伙，被专案组重点列入视线。就在南京警方循线深挖的紧张时刻，公安部传来专案线索，线索与专案组掌握情况吻合，警方随即并案侦查。

　　11月25日，根据公安部、省公安厅的统一部署，在市公安局何德忠副局长的直接指挥下，南京警方出动260余名警力，对相关涉案人员开展集中搜捕行动，又将郭忠明等35名涉案人员抓获，查获电脑20台、银行卡52张、汽车5辆、现金330余万元。在警方的雷霆行动下，一个寄生网络“陈氏集团”就此土崩瓦解。

　　B、网络赌球分成四个层次

　　团伙成员落网后，警方立即抽调各警种的业务骨干，对涉案成员一一进行隔离审查。在大量证据和事实面前，抵抗只是一时的徒劳，面对强大的审讯攻势，涉案人员的心理防线被逐一击垮。经查，自2003年12月以来，陈宝林作为境外“宝盈”赌博公司在南京地区的一个重要股东，在数个赌球网站取得了CKXXXX的代理账号，以坐庄赌球非法牟利为目的，先后在南京市白下区洪武路、太平南路等住处，设置管理赌球网络的操作平台，吸收40余名代理商和会员大肆组织赌球犯罪活动。这是一个以亲戚为核心层，以朋友为下线的金字塔型的犯罪团伙，整个网络赌球团伙自上而下延伸了四个层次：金字塔的塔尖是陈宝林，他是境外赌博集团在国内发展的一个重要股东，负责承租赌博网络与后庄的联系结算，发展总代理商、代理商和会员，掌握现金支付、回笼和信用卡结算交割。第二层是总代理商，他们大都是陈宝林的近亲属和朋友，既在团伙中有明确的分工，又发展了自己的“下线”，组织了网络分支。第三个层次是三级代理商，他们负责上下的联系，并与参赌人员直接结算赌账。第四个层次是会员，是大批直接下注参与赌博的赌客。以上三层次人员主要负责联系上下线以及赌账交割，从中牟取利益。其账号只能用于管理，不能直接下注参赌。第四层次为会员，为三级代理商的下线，直接下注参赌。从团伙的管理模式来看，陈宝林从境外取得总代理商账号以及网络赌球软件，交给陈仲勋管理。陈中勋根据陈宝林的要求以及下线发展情况，通过软件系统产生所需的各级代理商管理号和会员赌球账号，然后分发给各级参赌人员。除陈宝林外，其他下线各代理商以及会员无法自己产生会员赌球账号。上线代理商为更多的牟取非法利益，以提供一定金钱的奖励为物质刺激，大肆鼓励其下线代理商发展赌球下线。团伙组织一层一层紧密相连，且层次越低人员数量越多，其犯罪结构呈“金字塔”型结构自上而下逐步延伸，而且造成涉案人员数量以“滚雪球”的形式越来越多。参赌人员多为一些具有相当实力的个体、私营业主，这些人财大气粗，对几十万甚至上百万金额的进出不屑一顾，客观上也为赌球活动提供了运作市场。仅2004年4月至同年7月22日，陈宝林累计坐庄组织投注赌球，赢得代理商及会员输球人民币3192万余元，除支付会员赢球得款及后庄人民币计2960万余元，非法牟利231万余元。

　　C、运作模式按照“家族化”

　　这是一个陌生人难以插足的赌博团伙，为严防有人向外泄露团伙情况，团伙的主要涉案成员大多为陈宝林的近亲以及朋友，组织极为严密、内部成员分工明确。陈宝林一切都按照“家族化”企业进行运作，其侄子、小舅子、连襟、弟媳及“铁杆朋友”分兵把守各重要关口。陈宝林总负责该犯罪团伙的一切行动；陈中勋负责每天上网查看赌球下注情况，向陈宝林汇报后，与参赌人员对账，指挥记账、银行卡划账交易、现金交割等具体事宜；彭某、王某、吴某负责按指令与参赌人员进行现金交割；陈X生则负责按指令用银行卡与参赌人员进行赌账交割；徐某、简某等人负责赌账记录和管理。陈宝林按月付给团伙成员1000元到20000元不等的报酬。对于陈仲勋等团伙核心成员，陈宝林还从其牟取的非法利益中按照一定的比例给其“提成”以作为奖励，俨然一个“家族式赌博公司”。

　　为逃避公安机关的打击，以陈宝林为首的犯罪团伙行动极为隐蔽。其发展的下线参赌人员均为熟人、朋友，而且是具有一定经济实力的人员，拒绝陌生人参与其中。陈宝林则根据每个参赌人员的具体经济情况，给其一定的信用额度，参赌人员每次下注钱数不得超过其信用额度。赌球窝点通常是秘密投注，多选择于便于藏匿、不易发现的楼宇、商品房以及私人住宅等地作为作案地点。更有甚者在星级宾馆长包客房内作为下注点。侦查中，警方发现彭某、王某等人根据陈仲勋的指令，交割赌资时频繁变换地点，一笔笔现金在家中、街头、茶社、车库等地快速传递。除现金交割之外，该团伙还采取银行卡交割的形式，即通知参赌人员将需交割的钱款汇至相关银行卡账号上，行动中警方共收缴各类银行卡132张。各级代理商为确保赢利及时收缴到位，他们网络了一批两劳释放人员以及无业人员作为“马仔”，对于不能按时足额进行交割赌账的参赌人员，采取各种恐吓、威逼等手段进行威胁。

　　由于赌博活动的发展蔓延，产生大量社会矛盾，妻离子散、倾家荡产、铤而走险不一而足，因获取赌资、索要赌债、赌博作弊等引发的伤害、盗窃、抢夺等犯罪案件更是屡见不鲜。为赌而痴狂，为赌而流泪，每一个赌徒都是一部活生生的反面教材，它无一不向人们昭示：赌，乃万恶之源。

　　“陈庄主”的“发家史”（新闻附件）

　　陈宝林今年45岁，南京人，他的发迹充满着“传奇”的色彩。高中毕业后，一时找不到工作的陈宝林跟着别人干起了泥瓦匠，风里来、雨里去，坚信“学门手艺不愁日后没饭吃”的他，干活十分卖力，很快便学得一手好活计，脑子灵光的“陈瓦匠”深得工头和工友们的赞许。人有旦夕祸富，天有不测风云。在一次施工中，陈宝林腰椎不慎受伤，不得不丢下了泥瓦刀。上世纪80年代初期，随着打工的人潮，陈宝林来到了南京夫子庙，开始了他的打工生涯。在夫子庙这块风水宝地，陈宝林精心侍弄着他的小服装摊，起早摸黑，进货、摆摊、吆喝，陈宝林的服装摊日渐红火。几年下来，陈宝林小有积蓄。初尝甜头的陈宝林，并没有停止住发财的脚步。上世纪90年代初，他南下深圳，用在夫子庙赚来的“第一桶金”，大量购进原始股，数以千倍的利润回报，使深圳股市在极短的时间内制造了中国第一代股民暴发户，陈宝林便是其中之一。陈宝林因此迷上了日进斗金的股票，他不停辗转于上海、深圳两地，凭着生意人的精明，几年间便在股市中赚了上千万。股市进入成熟期后，陈宝林回到南京，在城郊投资兴办了一家服装厂，对服装业驾轻就熟的他，经营企业同样带来了丰厚利润，“陈氏家族”的雪球越滚越大。2000年，陈宝林结识了在华投资的两名境外老板，双方相见恨晚，便合伙开了一家大饭店，后因经营不善而倒闭。得知陈宝林曾上网赌过球，两境外老板心怀鬼胎，遂鼓动陈宝林为境外赌博公司“坐庄”，赌过球的陈宝林也知道，赌球泥牛入海、血本无归是多数，只有庄家“稳赢不赔”。在利益的驱动下，2003年底，陈宝林开始走上了一条非法敛财之路。陈宝林利用从境外获得的“宝盈”等赌球网站，“自立门户”，成为在宁的一个重要股东，并吸纳侄子及一些至亲加盟核心管理层，一个以家族成员为主的赌球团伙，先后在南京市洪武路、太平南路等住宅区房屋，设置网上赌球操作平台，疯狂发展下线、网罗会员，大肆进行有组织的赌博犯罪活动。“陈庄主”的“赌博经”在风险和机遇的挑战中，2000年前，陈宝林是勤奋而幸运的，他有了殷实的家底和风光的事业；2000年后，时运不济和鬼使神差，使陈宝林在网络赌博中迷失了方向。

　　《江南时报》 (2005年02月28日 第五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