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菊香

　　高凯明

　　她是在单位门口发生意外头部负伤被救护车送进医院的。为清除颅内血肿，医生为她动了开颅手术。几周后医生才告诉她，因颅内损伤，她的嗅觉将从此丧失。

　　嗅觉丧失意味着各种诱人的味道将于生命中永远地消失，散发着各种芳香的花儿将变成没有生命的塑胶花，这是多么残酷的现实！她望着病房中朋友送来的各种鲜花，努力回味着自己的百味人生。

　　她看着一束杜鹃，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一处万丈悬崖。她的小学时代，是随父亲在高耸入云的五公山矿区度过的。山上一条像乌云间的一道闪电般的小路便是她上学的路。那次放学回家，她忽然发现路边有个山洞，父亲经常钻山洞找矿石的身影闪现在眼前。她顺山坡向洞口滑去，为的是帮父亲找到矿石。等到了洞口，她兴奋地惊叫起来，这里开满了红杜鹃，一簇簇，一丛丛，就像挂在天边的云霞。她像一只快乐的蜜蜂，忘情地嗅吸花儿的芳香。之后，她又惊得像只经霜的蚂蚱——因为她发现，这洞口下边竟是万丈悬崖。侥幸滑进了洞口，可要走出洞口却比登天还难，她抓住灌木和野藤向外爬着，不知过了多久才遍体鳞伤地爬回小路。

　　杜鹃旁是一枝九里香。她想这花儿一定是从自己单位的门口采来的。忘不了紧靠着花儿的那个卷闸门，她就是在加班时被失灵的卷闸门滑下砸伤后送进医院的。

　　她猜那枝月季应该是自己送给儿子的老师的。儿子不愿意去老师处补课，她就每天上班前或下班后去儿子的老师那里听辅导课，然后把学到的东西用来辅导儿子。有一次为了赶时间去上班，她在路口被一辆小车撞倒了，当时她手里攥着的正是这“此花无日不春风”的月季花。这是她准备送给老师的。

　　多么圣洁的百合，她想应是丈夫曾经送自己的那枝。由于她每天都要在上班前抓紧为全家做好饭，她习惯了用高压锅。有一次，高压锅忽然爆裂，巨大的汽浪把她那美丽的脸蛋烧伤了……

　　她在回味着各种花儿的香味，应该说，这朵朵象征着奉献的花儿都是她曾送给别人的，而此时此刻，依然留在她脑子里的却只有那种蓝色的野菊花的香味，那是她自己送给自己的鲜花。这花香里散发着她对生活的热爱啊。

　　她把目光从鲜花处移向大夫，问，我的嗅觉真的从此消失了吗？大夫认真地点了点头。

　　望着这满眼的“塑胶花”，她的泪水慢慢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