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小说家”提名

　　第3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

　　先锋品格　现实情怀

　　文学评论家孟繁华认为，2004年是长篇小说的重要年代，出现了十多部重要的、有很高文学价值的作品。经过长时间的筛选，“华语文学传媒大奖·2004年度小说家”提名名单最终确定，王刚(《英格力士》)、北村(《愤怒》)、李洱(《石榴树上结樱桃》)、林白(《妇女闲聊录》)、陈希我(《抓痒》)这五位作家因在2004年度出版了重要作品而入围。这份提名名单鲜明地体现着先锋再起、关注现实的新气象。

　　作为一个运动的先锋文学早在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就已基本结束，但作为一种象征着创造力和语言变革能力的精神，先锋精神在过去一年的小说创作中，无论是从写作题材到语体风格到作家的自我意识都明显复苏，小说家们的关注对象不再局限在知识分子或自我的经验回忆中，更多地是在关注现实生活尤其是社会底层人们的生活状态。

　　以写知识分子困境闻名的李洱的新作《石榴树上结樱桃》关注农村，围绕抓计划生育和乡村干部选举，展开了一出发生在中国现代乡村权力场的争斗戏，在权力的诱惑面前，人们的自尊、良知受到考验，由此可窥见中国乡村基层社会不可避免的衰败。但在表面上，作者对此并不以一种严肃的沉重的批评态度出现，作品读来现实而不乏幽默，文学评论家陈晓明认为，这是对乡村权力的戏谑化。

　　同样转为关注乡村题材、农民生活的是女性主义作家林白，她的《妇女闲聊录》被称为“最胆大包天的尝试”。一直善写女性内心复杂世界的林白，在这部新作里没有了主人公细腻微妙的心理解剖告白，书中，一位在京城打工的湖北农妇以完全农妇的口吻自述生活：困境、故乡乡村的人事和家长里短的琐事、反观乡村生活赌博、失学、假货等等现实生活。林白将该作称为“最朴素、最具现实感、最口语、与人世的痛痒最有关联”的一部小说，“多年来我把自己隔绝在世界之外”，而这部作品“把我带到了一个辽阔光明的世界”。

　　北村的《愤怒》同样关注现实。该书的主人公李百义是来自农村的进城打工者。在生活无路、亲人遭迫害、寻求正义成为不可能以后，李百义完成了个人对社会的审判：杀人，然后出逃，致富，可富裕的生活和慈善家的行为都不能使他摆脱自己精神上的折磨，最终还是自首归案，如释重负般地完成了对自我的救赎。北村在沉重的现实之外，给予故事主人公精神自我救赎的出路，而自我救赎的力量就是信心、希望和爱。他说自己创作也由此“从强调叙述方式、强调技法的变革，开始去关注有血有肉的人，关注时代的精神特征”。

　　陈希我的《抓痒》再次体现了他所提出的“先锋就是冒犯”、“重塑先锋精神”的主张。该书在剔除了道德、体制、贫穷等以往遮蔽生活困境的种种表象后，以主人公嵇康夫妇越来越麻木的生活状态及在这种状态下寻求出路的变态生活，直指生活困境的根本原因——内心的阴暗变态。

　　王刚的《英格力士》有点例外。这部由成年人写的成长型小说，有着青春小说特有的暴力描写、性意识萌发和对父权的抵触等内容，成长的背景置于“文革”这样一个物质和精神都匮乏的特殊年代，小说少不了成年人人性的压抑和不经世事的孩子对梦想的执着追求，以及梦想多半破灭的结果，但王刚在叙述中却有着同类作品中少有的平静、温馨、别致，被认为是用一种别样的风格叙述苦难。

　　提名名单

　　王刚

　　王刚，男，1960年出生于新疆石河子市，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后就读于北京师范大学及鲁迅文学院研究生班，获硕士学位。1987年在《当代》发表《冰凉的阳光》，后有《博格达童话》、《红手》、《秋天的男人》等代表作。1996年发表长篇小说《月亮背面》，编剧影视作品有电影《甲方乙方》、《天下无贼》等。

　　《英格力士》(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9月版)写了少年刘爱对英语(英格力士)情有独钟，梦寐以求拥有一本厚厚的英语词典，渴望能说一口纯正的英语，于是，少年成长中与英语老师之间的纯真友谊，对“文革”那种物质和精神双重匮乏的年代里知识分子的心态的逼真刻画，少年对梦想的执着追求和成年人对文明的压抑，作者写得轻松而幽默。

　　作为青春小说，作品同样有暴力描写、性意识萌发和对父权的抵触，但故事里温馨、悲悯、优雅、别致的气息被认为是对同类题材小说的突破。推荐评委冯敏(《小说选刊》副主编)说，《英格力士》以别样的叙述风格诉说苦难，于平静幽默中体现了尊严。

　　北村

　　北村，男，原名康洪。1965年生，福建人。1985年毕业于厦门大学中文系，分配至《福建文学》当编辑；1987年初发表《谐振》，后又发表《张生的婚姻》、《长征》、《玛卓的爱情》、《周渔的喊叫》、《鸟》等名篇，出版有《施洗的河》、《老木的琴》、《望着你》等长篇小说。从上世纪80年代中后期开始，一直被认为是先锋文学的主将。

　　《愤怒》(团结出版社2004年9月版)是一部有关民工题材的“罪与恶”、“爱与拯救”的故事。李百义带着妹妹来到城市，试图依靠劳动获取幸福。然而在工厂他们如包身工，妹妹被抓进收容站后被卖入了风尘，后被汽车撞死。李百义与父亲为此的上访之路以双双入狱、父亲失踪为结果。在所有寻求正义的可能性被剥夺之后，李百义杀死了那个将他父亲虐待致死的警察。在完成“个人的审判”之后，他远走他乡，经商致富，但慈善家的行为并不能减少罪的折磨，最终，他自首归案，完成了作者所提倡的“克服黑暗”、“呼吁爱”、“自我拯救”的心灵历程。北村说自己“最近的创作开始关注弱势群体，《愤怒》可以说是我创作转型之后的一部代表作”，这与他以前注重技巧、结构繁复的风格几乎完全相反。

　　李洱

　　李洱，男，1966年生于河南省济源市，1987年毕业于华东师大中文系。曾在高校任教多年，现为河南省文学院专业作家，并兼任《莽原》杂志副主编。20世纪80年代末期开始文学创作。代表作有长篇小说《花腔》，中篇小说《导师死了》、《现场》、《午后的诗学》、《遗忘》等。出版有小说集多部。

　　善写知识分子困境的李洱在新长篇《石榴树上结樱桃》(江苏文艺出版社2004年7月版)中将目光转向农村，围绕计划生育和选举干部两项工作，讲述当今中国乡村基层干部的工作和生活。在开会、搞计划生育、选举这些日常生活描写中，当今村干部面临的种种困境和他们克服困境的独特方式得以展示。尤其在改选村长这个集中体现乡村权力争斗的事件上，人们对权力的追逐再次显现了内心的阴冷。女村长孔繁花为了再次连任，她积极抓计划生育，与临村争夺外资，要让自己的工作无可挑剔；另一方面，她又必须了解竞争对手的情况，并拉够选票。正当孔繁花连施妙计，以为连任将稳操胜券的时候，她的下属和亲信们早已悄悄地另谋出路，开始了一场取代她的计划。最终孔繁花的前得力助手小红当上了新村长。文学评论家谢有顺认为，这部小说的内部一直潜藏着一条中国式的精神河流，里面那种纷扰和斗争，映照出的正是乡村社会的根本困境：一种无法救治的权力癖和精神阴冷，造就了基层中国的破败景象。李洱的写作方式是写实的，幽默的，但他能在高度的写实中出示关于乡村中国的整体性寓言，令人瞩目。

　　林白

　　林白，女，本名林白薇。广西人。1982年毕业于武汉大学，代表作品有长篇小说《一个人的战争》、《守望空心岁月》、《万物花开》等，另出版单本散文随笔集《像鬼一样迷人》、《林白散文》等多部，1997年出版《林白文集》四卷。现为武汉文学院专业作家。

　　作为中国女性主义文学重要作家之一，林白深入女性意识深处，善于揭示女性隐秘世界的微妙复杂。《妇女闲聊录》先刊发于《十月》长篇小说增刊(2004寒露卷)，后由新星出版社出单行本。作品让一位在北京打工的湖北农妇木珍直接开口，讲述自身境遇，家乡王榨小山村里各种各样方式生活着的人和事。当地的风俗，回家过年见到的赌博、离婚、二奶、生育、假货等，而妇女的闲聊无非是家长里短、柴米油盐、生老嫁娶，不可能谈及心灵、理论、精神等。然而林白认为，这“都是真人的声音，是口语，它们粗俗、拖沓、重复、单调，同时也生动朴素，眉飞色舞，是人的声音和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没有受到文人更多的伤害”。这些无所顾忌的乡语村言和看似粗俗不登大雅之堂的农村生活被整理成书，是林白从内容到语体上的大胆尝试，使当代农村、农民生活如此贴近，也让文学高度重又下降到辽阔的生活世界中。

　　陈希我

　　陈希我，男，上世纪60年代出生，80年代留学日本，90年代回国写作。现为在读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博士生。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放逐，放逐》、《抓痒》，小说集《我们的苟且》，中短篇小说《暗示》、《今天你脱了没有》、《又见小芳》等。

　　《抓痒》先刊发于《作家杂志》2004年4期，后由花城出版社出单行本。《抓痒》主人公嵇康是一个成功的房地产商人，他有一个做教师的漂亮妻子。他们结婚八年，有钱有地位，但夫妻两人却觉得生活毫无激情，他为麻木的生活找到的出口就是通过网络视频暴露自己的生殖器官，从中获得刺激，偶尔有一天在网上碰上了自己的妻子，夫妻两人便开始了变态的网上游戏。陈希我不断地追问人性之“恶”，作品中，他剔除了道德、体制、贫穷等常常将人性之恶遮蔽起来的表面因素，以惊人的想像和残酷的细节让真正的问题暴露出来：这是生命本身的困境，是内心的阴暗变态，这是我们的根本之痒。有评论家认为，尽管类似的阅读是令人不快的，但你必须承认，当代中国有这样的作家在审视自身的生存境遇，就表明文学还没有完全失去对现实和精神的发言能力。

　　撰稿：本报记者　陈樱

　　往届获奖者回放

　　2002年度小说家

　　【韩少功】

　　授奖词

　　韩少功的文字一直呈现着一个探索者和怀疑论者的坚定面容。他智慧的笔触，时刻渴望在历史、文明和语言的死结中突围，这迫使他的写作必定更多地关注被压抑和被遮蔽的生活真相。他一次次地勇敢探索，一次次地突破语言和文体的边界，似乎就是为了追问，在现有的语言未能抵达的地方，生活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存在，精神又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形状。韩少功把写作变成了一种高难度的自我较量，他用语言反抗语言，用具象反抗概念，背后却在找寻语言与内心焦虑之间的秘密通道。他的写作已经成了文体变革和精神探索的象征，这个象征，因为有了二OO二年度出版的《暗示》，开始初具经典的意义。

　　2003年度小说家

　　【韩东】

　　授奖词

　　韩东的诗歌简约而精粹。他的小说传承了这一品质，并延伸了他的写作理想。他通过对陈旧传统的自我断裂，对日常生活的深度介入，成功地开辟了一个新的文学场域。他的小说意韵深长，读之却极为平淡；他的语言干净、节制，却显得过于单纯。这些特点，经常使他优秀的文学气质不经意地湮没于时代的喧嚣之中。二OO三年度出版的《扎根》也面临着这样的命运。在这部绵密而沉静的作品中，历史和记忆，现实和虚构，小事和大时代，轻与重，经由韩东不动声色地叙述，呈现出了另一种异端的面貌，细心的读者自能从中读出一种内在的震撼，但没有足够耐心的人却未必能真正理解。韩东的不同凡响之处也许正在于此：于细微处见真情，于轻松中见沉实，于冷静中尽显温暖和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