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哥哥的“生死书”

　　本报北京2月28日电

　　今天，重庆开县临江中学高一学生谭海英在人民大会堂上与几千名听众一起分享了她写给哥哥的一封信。

　　尽管这封信永远也到不了哥哥的手中，海英还是要继续自己的忏悔。毕竟，她曾经那样地不理解哥哥的行为。

　　因为哥哥，1000多名师生和近百名乡亲在突发的开县井喷事件中得以逃生；因为哥哥，她在一夜之间就失去了所有亲人的宠爱，尽管这8位亲人中也包括哥哥。

　　2003年12月23日，重庆开县发生井喷。

　　距离井喷现场直线距离不到500米的高桥中学领导，在接到教师谭世明的警告电话后，迅速在第一时间内组织师生撤离。

　　当时在高桥中学就读的谭世明的妹妹谭海英，也跟随老师奔走在撤离的路上。她记得最后一次听到哥哥的消息是在转移途中。易荐伟老师拨通了哥哥的电话，听到电话那头哥哥在大声吆喝，催促乡亲们逃离。

　　易老师急得直跺脚：“谭世明，你这家伙不要命啦！还不快跑！”哥哥没有回话就把手机关掉了。自此，哥哥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再也没有任何消息。

　　海英牵挂家人，每天在生的希望与死的恐惧中煎熬着。终于有一天，海英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全部亲人，可是却没了往日相见的问候，没了往日相见的亲热，也没了往日相见的喧闹———哥哥、奶奶、爸爸、妈妈、堂弟和堂妹们整齐地安放成一排，无声无息。

　　抚摸着那一张张与自己血脉相连，熟悉而冰冷的面庞，海英哽咽无言。泪水从海英的脸上滑落，滴在永远不能开口的亲人身上。

　　抓着哥哥僵直而宽大的手掌，海英真想摇醒哥哥问个明白：

　　你最早通知学校转移，说明你最早知道情况危急，你为什么不走？

　　你有摩托车，出山的道路你闭着眼睛也能找到，你为什么不走？

　　你说学生比什么都重要，你要跟他们在一起，可学生都转移了，你为什么不走？

　　生死关头逃生是人的本能，你是家中长子，带家人逃命是你的责任，可你为什么不走？

　　此刻，海英真的对哥哥有一分责怪。她不明白，那一夜，哥哥是怎样做出了自己的生死抉择———这种选择让她如今只能独自一人回味昔日家人的种种美好。

　　被哥哥救出的师生和乡亲们，一个又一个找到海英。从他们的描述中，海英勾勒出哥哥生命中最后一夜的情景———

　　哥哥发现井场出事，立即把第一个报警电话打给距“井喷”最近的高桥初中，催促学校马上转移。手机记录显示，哥哥在10分钟内连续拨打了7个电话通知井场周围的同事及朋友快跑；

　　哥哥冲出家门，骑着摩托车一趟一趟奔跑在崎岖的山道上，挨家挨户叫醒熟睡的乡亲们逃离。有的老人非常固执，就是不肯走，哥哥闯进屋里把他们强行拉出门外。乡亲们说哥哥大惊小怪，直到看到哥哥急得大喊大叫，才知道事态的严重，赶快往外跑；哥哥跑遍周围每一户人家，近百人硬是被哥哥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最后，当哥哥带上自己家人往外转移时，已经来不及了———哥哥和家人在毒气里的时间已经太长，中毒太深，一家人全部倒下……

　　搜救人员告诉海英，和爸爸倒在一起的哥哥，一手拿着湿毛巾，一手拿着手机，手机里还有一个拨好的电话没来得及打出去。

　　热爱生活的哥哥就这样舍弃了生命，把对美好生活的爱恋留在生还者的记忆里。

　　海英哭了。她舍不得哥哥，舍不得那个背着她上学，带着她上山割草，进城给她买回漂亮发卡，说过要送她上大学的哥哥。

　　2004年的清明节，哥哥的墓前摆满了花篮、松枝、挽联。

　　看着远的近的、熟悉的不熟悉的人们络绎不绝地赶来凭吊哥哥，海英深深感悟到：这么多人是因为哥哥，才可以继续享受阳光。海英突然理解了哥哥：生死关头，把生的希望让给别人，把死的威胁留给自己，哥哥是真正的英雄。哥哥的行动告诉海英：哥哥是人民教师，而不仅仅是海英的哥哥；哥哥是大山的子民，而不仅仅是父母的儿子。

　　海英终于谅解了哥哥：“哥哥，我不怪你，我爱你，我为你骄傲！”

　　再过两年海英就要参加高考了。海英有一个心愿———

　　成为和哥哥一样的人民教师，成为和哥哥一样的人！

　　作者：记者 原春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