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董“高大全”

　　王乾荣

　　电视剧《汉武大帝》对刘彻的拔高,招来一些批评。该剧导演回应道 “我就是要塑造一个高大全。”

　　高大全不就是“文革”时某个“帮”提倡的文艺作品要“在所有人物中突出正面人物,在正面人物中突出英雄人物,在英雄人物中突出中心人物”,而“中心人物”必是“高、大、全”那样的角色吗30多年前,这理论似乎是用来指导塑造反剥削反压迫的无产阶级英雄形象的;如今,它被理直气壮地移植到塑造专制帝王身上了。怎么没听说有艺术家要把一位当今英雄民工写成“高大全”呢也许,是某些人眼里的革命英雄与另一些人眼里的英雄帝王,有着太多相似之处的缘故吧。

　　不过不管是革命英雄,还是专制帝王,或别的什么人,所谓“高大全”者,人们似乎从未见过。一个人高超到比任何人都“高”,伟大到比谁都“大”,全能到百分之百的“全”,他也就不食人间烟火,近乎神或者等于仙了。如此完满之超人,在神话、科幻或戏说作品里叱咤风云,倒颇有一点理想主义色彩,而在宣称写实或再现历史风貌的作品里耀武扬威,则显得颇为滑稽,有明显的愚弄读者和观众之嫌。如今炒冷饭般地实践“高大全”理论,拿古董当时髦,就更有点儿逆流而上的怪味。

　　革命的“高大全”没有丝毫缺点;专制的“高大全”发誓要“燃烧自己,温暖大地,任自己化为灰烬”见《汉武大帝》主题歌,导演说“词作者完全领会了我的意思”——在这点上二者是可以媲美、并驾齐驱的,然而却叫人觉得过度虚假和矫情。有意思的是,两种“高大全”也有所不同30多年前诞生的“高大全”,只知革命与斗争,小青年不谈恋爱,成年的不是大小光棍便是老少寡妇,结了婚的,其配偶不是被囚禁便是出差了,总之他们“圣洁”到没有任何私人感情生活;而今天冒出的两千年前的“高大全”,却是左拥“美人”右抱“后”,甚至弄得一大帮妻妾争宠使性吃醋不已。这还是有点“矮小偏”的意味啊——不过,这也许恰是“高大全”论者眼中帝王的优点所在呢。

　　《汉武大帝》的导演就说她“喜欢看别人的优点”,“从来都是肯定别人”的。可“肯定”不是拔高,“优点”不能掩盖缺点。至于“看”,那么多血泪枯骨,怎么视而不见如果为造一个“高大全”而故意隐恶扬“善”,这是对历史的愚弄也是对百姓的愚弄。导演还说她“特别反对数典忘祖”,很好,但她只是“忘”了她心目中那个“祖”的穷奢极欲、繁刑重敛而致生灵涂炭的一面,所以就打着“历史正剧”导演语的幌子,“捏沙成泥”导演语,硬塑出一个伪“高大全”来。可是一味歌颂帝王的雄才大略和文治武功,却隐去了他的专断、迷信、残忍、昏聩一面,则“高大”似乎有之,而“全”又安在对这种唯心史观,以及这类有悖艺术规律的“创造”,是否也应该“反对”呢？

　　其实如上述,这个历史“高大全”的光辉,比诸某个“帮”的现代“高大全”,差得尚远,但是导演还是痴心地打出了“高大全”这个声名狼藉的旗号,颇有邯郸学步意味,也说明了那个“帮”的意识至少在文艺界阴魂未散。在“高大全”这个宣扬个人迷信理论的指导下产生的“样板戏”,如今人们还不时吟唱一番,但这只是把它当作商品来消费,而很少有人相信它捏造的绝对完美英雄的真实性了。不幸的是,总有人试图造神。他们让神性的“一缕缕火焰翩翩起舞”见《汉武大帝》主题歌,拂煦着我们,我们就只有膜拜感恩、做稳奴隶的份儿,还呼喊什么“从来就没有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要创造人类幸福,全靠我们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