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旅女作家笔下的漂亮女兵

　　在三八妇女节到来之际，我们推出这组由军旅女作家创作的纪实散文，从作品中我们可以发现，她们笔下的主人公无论是生活在哪个时期，都是她们记忆里最深刻的人物，也是令我们最为敬重的女兵。让我们一起感受女作家们充满真情的描述和女主人公们在军旅的精彩人生片断吧。祝曾在军旅和现在仍在军旅的女兵们节日快乐！——编者

　　永远的女兵

　　作者：庞天舒

　　主人公：王曼力

　　母亲写了一部长篇散文《一个女兵的年轻岁月》，这些我自童年起就如醉如痴地倾听过的故事，又一次深深地打动了我。1949年，母亲从一个书香门第义无反顾地加入第四野战军的行列，从南下大军中热血沸腾的文工团员，到抗美援朝战场上才华横溢的年轻编导，母亲王曼力把最好的年华献给了军队，献给了她热爱的舞蹈事业，她把有限的舞台空间当作艺术家无限驰骋的天地，用一串串舞蹈语汇，将一个军人的憧憬，一个战士的情怀，一个赤子的热望，通过旋转的躯体、激越的腾跳、优美的舞姿，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

　　母亲总记得彭德怀将军对她说过的那些话。1951年10月25日，是一个让母亲永远难忘的日子，在朝鲜桧昌里地下指挥部礼堂举行出国作战一周年纪念会，母亲和一个战友在会前赶排一个双人舞，会场十分庄严肃穆，台上并排悬挂着金日成元帅和彭德怀司令员的画像，母亲正盯着画像看，身后传来脚步声，几位领导陪着一位身材魁梧的首长走来，母亲的心猛烈跳了起来，立刻敬礼。首长问：你们是文工团的吧？母亲回答：是的，彭司令员。首长说好眼力，你怎么认得我？母亲用手指指台上的画像，彭德怀的脸色沉下来，目视左右，喝问：为什么要挂我的像？立刻拿下去。一位领导为难地说，因为是纪念志愿军出国作战，按规定必须悬挂中朝两军的统帅像。彭德怀道：不对，哪里有这样的规定，我们出国作战是按照毛主席的军事思想和战略部署进行的，毛主席是我们的统帅，换上毛主席的。母亲紧张极了，仿佛这个错误是由她引起的，只觉得手足无措，彭德怀一定猜出了母亲的心思，他的目光柔和了，对她说：你们将来也要当干部，一个人不管为革命做了多少事情，对于养育他的祖国来说，都是微不足道的，永远要把自己的位置摆对。母亲当时的革命资历很短，年龄也只有十几岁，还不懂得其中的深奥道理，但是彭德怀铿锵的话语使她从中感到了分量。

　　半个世纪过去了，母亲已经离休，却依然没有停止创作，给我的感觉，只要她的心在燃烧，战斗就没有结束，沙场就没有远去，梦想就没有消失。今天的我常常羡慕起母亲的昨天，那是奏着凯歌和豪情的岁月，那是充满真纯的理想和英雄之梦的时代，志向共同的人之间，纯净得就像不含任何杂质的清水，人类最崇高的品质与最伟大的行为在那个时代被发展到极致，那样大的一个群体，那么多的人可以为了主义而赴汤蹈火，为了掩护某位不相识的同志能毫不犹豫地舍弃生命。为主义而活和为自己而活，那绝对是截然不同的感觉，生命因而显出光彩和质量。他们全部的青春岁月被主义、理想和豪情填得满满的，足以光耀一生。她在我眼里是永远的女兵。

　　庞天舒：沈阳军区政治部创作室创作员；王曼力：国家一级编导，沈阳军区前进歌舞团原编导室主任

　　女兵班长

　　作者：黄雪蕻

　　主人公：李能

　　刚入伍时迎接我们的第一个女军人，是我们的新兵班长李能，一个严厉而美丽的老兵。她曾经是浙江省运动会的短跑亚军，身材苗条得像模特，面容看上去很柔美，其实却是个地道的“辣椒”。比如她让我们叠军被，我们初来乍到不知道部队的要求，自然就按习惯叠成了松软的“圆面包”，“能班长”哪能容忍，劈头盖脑就训我们一顿，于是我们跟她学叠被子，费尽心劲怎么掏怎么刮怎么捏终于弄成了一块方方正正的“绿箱子”。开始我们洗完脸总是把毛巾随手往床头铁丝上一搭，班长见此总是立即大吼起来，并示范怎样对搭扯齐弄得方正。我们被吼得头皮发麻，却也不得不服，在被子叠成“箱子”，床单成为“镜面”，床下解放鞋也摆成一条线后，这平常甚至有些简陋的宿舍确实变得整洁亮堂无比。那时我们最大的怀疑就是，究竟是被子属于我们，还是我们属于被子？我们每天几乎是虔诚地叠好被子，然后捧宝般捧到床头。假如我们中的这个人想和另一个人翻脸结恨，非常简单，只需向那个人叠好的被子上擂一拳便行了。

　　除去内务让我们紧张无比，“能班长”还对我们进行了其它数不清的“修理”。正步定型时绷直脚尖踢出去；脚尖放上一个瓦片，若谁坚持不住把脚放下了，就要被罚做俯卧撑。每天早上我们都要来一场四五公里的全速跑，冲下山再跑上来，正累得呼哧呼哧心要开裂，她会突然指着前面漫长的上坡路大喊：“各班注意，散开队列，冲刺！”我们只得跌跌撞撞地往上跑，她已展开矫健身姿箭一般冲去，并回头砸给我们一声吼：谁跟不上我，回去做兔子跳和俯卧撑！天啊，与其做那折磨死人的俯卧撑、兔子跳，还不如现在咬牙跟上她。可她是什么人？浙江省短跑亚军，跑得就像一辆开足马力的摩托车，我们在她的后面一个个气喘吁吁，胸痛腿酸，每一步仿佛都踩在强力胶上，连拔带扯费力无比。我们拼尽吃奶的劲儿仍跟不上那个前短跑亚军，回到营区还是要被罚俯卧撑兔子跳。尽管有的女兵被折腾得哭了起来，但她还是竖着眉毛吼：趴下，俯卧撑准备！

　　谁也没有想到，我们的体力毅力就这样被强制性地夯硬实了。

　　在我们被锻造为真正的军人的时候，我们的“能班长”也退伍了。尽管多少年过去了，

　　可她的音容仍时时地游移在我的大脑皮层里，指挥着我命令着我，直到今天，洗完脸后搭毛巾我还是会仔细地对齐；看到铺面打皱仍要顺手掸平；有时去散步，散着散着便成了大步流星的急行军。这也许便是军人气质的传承吧。

　　黄雪蕻：南京军区政治部创作室创作员；李能：原南京军区某连班长，现复员回乡

　　少尉晓娅

　　作者：川妮

　　主人公：晓娅

　　女兵连集合的时候，我首先注意到的，是少尉晓娅的瘦。她正在集合队伍。站在一群胖乎乎的女兵面前，少尉晓娅像一株瘦小的树苗，纤细挺拔。尽管我知道少尉晓娅当兵之前是一所师范学校舞蹈专业的学生，从小练习舞蹈，但她的瘦，还是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在炙热的阳光下训练了一天，女兵们的胃口和狼吞虎咽的吃相，一点不比男兵差。在一片朝气蓬勃的咀嚼吞咽声中，我注意到晓娅没有吃主食，她只吃完分到自己盘子里的菜，就起身离开了。我看着少尉晓娅的背影，她纤细的身体在作训服里面晃荡。我对连长说，我还没见过这么拼命减肥的女孩，我很想跟她聊聊。连长笑了笑。

　　一连好几天，除了在训练场上和饭桌上，我根本见不到少尉晓娅。连长告诉我，营里“五四”青年节要举行联欢会，晓娅业余时间到市歌舞团跟舞蹈老师学舞蹈去了，她准备在联欢会上跳一个新舞。

　　为营里的联欢会，专门到歌舞团学习舞蹈，似乎有点小题大做。我心里觉得，少尉晓娅的作法有哗众取宠的味道。跟她聊一聊的热情渐渐冷了下去。

　　离开连队的最后一个夜晚，熄灯号响过之后，我到连队的学习室里去赶写一篇东西，意外地碰到了少尉晓娅。学习室的中间腾出了一块空地，少尉晓娅穿了一件红色的练功服，对着一面大镜子在练习小旋转，她大概已经练了一些时候了，红色的练功服湿透了，头发也湿透了，脸上冒着热气。看到我，她并没有停下来。仍然一个又一个地旋转，直到我看得眼睛有点发晕，她才停下来。

　　我说，连里的女孩就数你最瘦了，你还减什么肥？少尉晓娅抓起桌子上的水杯，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水，才说，我学的这个舞叫《青春节奏》，对形体的要求特别高，歌舞团的老师说我还要减掉两斤才合适，只有十几天了，我要拼命才行。少尉晓娅的声音，迷漫着水淋淋的气息。

　　我说，又不是专业舞蹈比赛，多两斤少两斤别人根本看不出来。

　　少尉晓娅

　　抬起一张从水里捞起来一样湿漉漉的脸，对我笑了一下，露出一口小玉米粒一样的牙齿。她说，我要跳，就要像专业演员那样跳，我不能浪费战友们的时间，更不能辜负战友们对我的期待。之后，少尉晓娅把一条腿抬到旁边的桌子上，侧身压着小腿。

　　少尉晓娅

　　站在离我不到一米的地方，她轻轻地咬着下嘴唇，保持着雕塑一般的姿势，她脸上的汗珠一滴一滴滴到地上。此时的军营一片寂静，我能听到少尉晓娅心跳的声音，在她心跳声的间隙，我仿佛听到汗珠滴到地上摔碎的声音。

　　许多年之后，在一次聚会上，我听到一种很流行的腔调，说的是八十年代出生的独生子女，是一群没落的青年，他们没有吃过苦，他们没有责任感……在聊天中，我突然想起少尉晓娅，我记得，她也是八十年代出生的女孩子。

　　川妮：成都军区战旗话剧团编剧；晓娅：成都军区某女兵连原排长

　　妹妹当兵

　　作者：梅燕

　　主人公：王梅

　　一听说妹妹也要当兵，我真是大吃一惊，我说：“就你那芝麻大的胆子，还想参加革命？”她小脸憋得通红，一时没说出话来。临走那天，她扔下了一句话：“我不会当逃兵的。爸妈多保重身体，家务活少操心，多给姐姐这个家门口兵一些锻炼的机会！”瞧瞧，这“小心眼儿”居然没忘将我一军。

　　就这样，妹妹成了一名战士。两个月之后，她寄回了张照片，是在靶场上与战友的合影。只见她小嘴咧着，简直比哭还难看，差点没叫我笑得背过气去。我知道她从小连放鞭炮都怕，那模样一定是被枪声震的。

　　妹妹新兵训练结束后，被分到机关既当播音员，同时还担任公务员。我真的替她担心：一个啥事都不懂的小姑娘，她能干好吗？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我答应不再叫她“新兵蛋子”之后，妹妹欣然向我发出邀请。姐俩见面格外亲，妹妹迫不及待地拿出她临时准备的一大堆零食招待我，自己却坐在一边乐着看我享受。我拉她一块吃，却感觉到妹妹的手有些不对劲，便不容她闪躲，攥住她的手往灯下仔细一看，心立即像被针刺了一样！这是妹妹的手吗？大拇指关节又黑又粗，左手背上还添了一大块伤疤。我心疼极了，可妹妹故作轻松地说：“没什么，不小心让开水温暖了一下。”接着，她告诉我说：“姐，我不怕累，也不怕疼，就是好怕黑！”但怕黑只是一个女孩的天性，其实妹妹已经变得十分勇敢，她还主动参加过义务献血呢。

　　后来，妹妹的领导和战友告诉我，妹妹本职工作做得十分出色，除了完成公务员和播音员的任务，同时她还参加了单位举行的业务比武，而且在比武中，她还获得了第一名，被推荐到了南京军区代表队进京参加比赛。谁能想到这是家中那个娇气十足的小女孩。

　　听着别人对妹妹异口同声的赞扬，我不由得倍感骄傲和欣慰。可爱的妹妹，你在军营里长大了！

　　梅燕：南京军区某部干部；王梅：原某部战士（来源：解放军报）